他聽著,有點茫然,林郁恰好抬頭,對上他的臉,禮貌地問:“有點渴,請問可以幫我倒杯水嗎?”
像是真的把他當成了管家。
他遲疑了一會,眼睛望向陸景,見對方沒反應,他于是輕輕地說:“我去倒。”
他倒完水遞給林郁后,心臟突然一陣絞痛,似乎連呼吸都緩不過來,忙躲進房間干吃了一堆藥片,在終于清醒過來后,也沒人來敲他的房門。
他又開始發呆。
他最后的心愿確實是見陸景一面。
但事情發展到這樣的地步,他是怎麼都沒有想到的。
他沒想過真的會遇到陸景,也沒想過陸景會把他帶回去,沒想過后來發生的所有的一切。
陸景,陸景。
他刻在心上的名字,他每次發病時的默念的止痛秘方。
居然會在后來,成為殺死他的最后一把刃器。
他沒去吃晚飯,陸景自然也不介意,估計以為是他在吃醋鬧脾氣。直到他送完林郁再次回來,才去敲何予森的門。
“開門。”
何予森把門打開,陸景靠在墻邊看著他,仿佛是為了不錯過他臉上的任何一分一毫的表情。
“陸、陸哥。”
“我最近認識的,是個大學生。”
他愣了一下。
“那我……”他小心翼翼地接話,“那我和你以后……”
吃醋?他想他先前應該是弄錯了什麼,他應該并沒有什麼資格吃醋的,他只是,他只是還是會難過。
所以他想問問清楚。
陸景玩味一笑:“何予森,你發現了嗎?”
“啊?”他愣愣地。
“林郁像不像以前的你?”陸景邊說邊抬頭思索了一下,“或許比以前的你還好看呢。能代替你的那麼多,你不會真的以為我還非你不可吧。”
他驟然失語,有一瞬間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陸景道:“你比我還小一歲,口口聲聲叫我哥,你是不是該照照鏡子,你看上去已經比我老太多了吧。”
何予森茫然失措,他從未想到陸景已經嫌棄他到這個地步,他嘴巴張了張,剛想說什麼,眼淚居然先一步流了下來。
在感覺面頰上的濕意時,他又開始慌亂,害怕陸景會拿更刺耳的句子來傷害他,但是這一回陸景仿佛也愣了一下,接著便皺著眉關門離開了。
好像他的存在是什麼洪水猛獸。
陸景走了后,淚水便更加控制不住,何予森捂住眼睛,慢慢地坐回到床上。
他其實在經歷過死亡后,覺得自己已經是個非常樂觀的人了。
只是他沒想到,死亡的噩耗沒能擊倒他,那個一遍又一遍在殺他的人,反復帶給他痛苦的人,會是陸景。
但是陸景說的是對的。
他確實老了,即使他比陸景還小一歲。
因為食欲降低,以及過去常年躺在病床上,他的身體干瘦蒼白,像是失去了水分干癟的植物,眼角也多了許多細紋。
而陸景才三十多,自律健康,保持健身和良好的生活習慣。他與陸景兩個人站在一起,確實是格格不入的。
確實是,林郁更為合適的。
在林郁出現之前,他居然以為他在和陸景談戀愛。
果然是妄想。
陸景經常會帶林郁回來,林郁也以為何予森只是一個管家,他們甚至不太會避諱在他面前親熱。
在預感到身體越來越差,在同一天吃了比往常更多的藥片后,他想他也許不能再這麼下去了。
他第一次和陸景提出了離開的請求。
那日林郁剛走,陸景在處理公務,見他這麼說,就冷漠地嗯了一聲。
“想走也可以,你想要什麼。”
何予森一愣,忙道他什麼都不要。
陸景冷笑一聲:“這種戲碼我見多了,想借離開來要挾我,以為我會挽留你嗎?”
“這樣吧,看你陪了我這麼幾個月,我把景深花園那套房子給你。”他說著,又皺了皺眉,“明天讓人送你過去,別再貪心了。”
何予森其實真的什麼都不想要。
他的人生時日無多,他曾經最后的奢望是見陸景一面,現在也已經完成了。
只是陸景并不相信。
那帶著些許嘲諷意味的語氣讓他說不出來其他的話,但他固執地站在原地沒動。
“怎麼?”陸景抬頭看了他一眼。
“陸哥,我不想要……”
他話音未落,陸景已經冷淡打斷了他。
“這時候想和我分得那麼清?你別忘了,這是你欠我的,何予森。”
“我給你什麼,你就接受什麼。”
他有時候也會想,他對陸哥來說,到底是什麼。
必定不是愛人。
是……仇人嗎?
如果陸景得知一切,最后會原諒他嗎?
但又有什麼用,他也許在明天就會停止呼吸,他還是舍不得陸哥難過。
也許,他也不會難過。
畢竟陸景已經有林郁了,知道他死了,可能就淡淡地說一句,哦,他死了啊。
這樣一想,就覺得應該沒有人會想知道他一路以來的煎熬與痛苦。人的一生都向往著快樂與美好的事物,也許會暫時偶爾地同情一下旁人的苦難,但與其給別人帶來不開心,不如就閉口不談。
就這樣吧……陸哥。
他被陸景接到了另一套房子里住了 下來。
他像是認了命,也不再思考逃走,畢竟他所有的積蓄都用在了治病上,與其最后在路邊凄慘死去,有個溫暖的地方讓他度過剩余日子,似乎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