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宇睿心還高高懸著,只稍微放松些喘了口氣。唐雁琳哀哀地抬頭看著他,秀氣的眉毛皺起來,伸手小心碰了碰兒子的眼角:“睿睿你這是怎麼了?”王宇睿安慰地笑了笑:“小傷,不疼的。”他抓住唐雁琳冰涼的手握在手心里。唐雁琳少時是個驕縱肆意的大小姐,嫁給王昊啟以后又做了二十幾年生活安逸、衣食無憂的家庭婦女,一生都生活在溫室里,沒有經歷過什麼磨難和挫折。面對這樣的打擊時她就顯得尤為脆弱,哭得如同一個不諳世事的可憐少女。王宇睿陪她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看著對面墻上的時鐘,滴答滴答。
他心里煩躁,起身想去吸煙區疏解一下,一摸口袋才想起沒有帶煙,倒是摸到兩支圓圓的棒棒糖。空洞得能灌進風的心忽然就被填滿,他收攏手指攥緊了。
唐雁琳終于止了哭聲,她靠在兒子身上哀切地問他:“睿睿,我一打電話你就過來了,你還是很關心爸爸的對吧?”王宇睿抽了一疊紙巾給她擦眼淚,看到了唐雁琳眼角若隱若現的細紋。——再高端的護膚品都無法抵御歲月入侵的痕跡。
他鼻子發酸,勉強笑了笑:“媽你這說的是什麼話。他是我爸啊。”唐雁琳一雙美目盯著他:“那你怎麼還不肯回家住呢?”王宇睿拍了拍她的手背:“媽,半年前可是爸把我趕出來的啊,你給忘了。”
“你們父子倆……總是這樣,這麼多年了跟斗雞似的誰都不肯認輸。”唐雁琳嘆了口氣,絮絮叨叨地勸他,“睿睿,爸爸很關心你的。
王宇睿低頭看著腳下那塊瓷磚,像是要把它盯穿。唐雁琳沉默了一會兒,再開口的時候聲音都在發顫:“還是說……你還在為五年前那件事怪他嗎?”王宇睿僵了一下,話說出口才覺得聲音喑啞難聽:“媽你想什麼呢。那些事情……我早就沒放在心上了。”
比起責怪,明明更強烈的情緒是愧疚,是鋪天蓋地的怯懦和后悔,以至于整整五年過去了他都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父親。甚至在半年前順著王昊啟的一句氣話,逃也似的從家里搬了出來。
唐雁琳心思單純,聽他這麼說立刻顯出喜色:“那你回家住好不好?我和爸爸都很想你。”王宇睿避重就輕:“爸最近身體不好,公司我肯定會回去幫忙的。”唐雁琳拉過他的手緊緊攥著,眼睛一紅又像是要哭:“睿睿,我和爸爸都想通了,——雖然他不肯在你面前承認。真的,就算你喜歡男人又怎麼樣呢?你是我們兒子啊,我們可以接受的。你不要因為這個原因,不肯回家。”王宇睿聞言有些意外,不知答什麼。唐雁琳怕他不信,又鄭重其事地加了一句:“有喜歡的人也一起帶回來。”
喜歡的人沒有,感興趣的倒算是有那麼一個。王宇睿指尖觸到口袋里的兩支棒棒糖,想到這昨天才剛要到電話號碼,八字還沒一撇的事情。他回握了一下唐雁琳的手:“好,我盡量。”唐雁琳聽了他的話,四舍五入只當他是答應回家了,眼睛都跟著亮了起來。
檢查的結果讓母子倆松了一口氣,輕微中風,只是還需要住院治療一段時間。
比起心里做過的最壞打算,這個結果已經好了太多太多。唐雁琳又埋在兒子肩上哭了個痛快,王宇睿便摟著一下下拍著她的背,像哄小孩:“放心吧,我就說不會有事吧。”唐雁琳點了點頭,眼中浮出一絲期待:“你去看看爸爸吧,然后早點回去休息,明天……”王宇睿的回答給她吃了一顆定心丸:“明天我去公司。”唐雁琳連忙擦干眼淚一迭聲地應著:“好好好,我讓司機一早去接你。”
回去又是大半夜,王宇睿昏昏沉沉睡過去,做了一個夢。
他回到了十八歲。那一年他終于開始學著面對自己的性取向,終于對最好的朋友孤擲一注地訴說了這個秘密,也有了第一個男朋友。
夢里的他在自習課上收到一條短信:「下午第二節課到二樓音樂教室來好嗎?我等你。」王宇睿覺得自己輕飄飄得踩在云上,他紅著臉回了短信,然后轉頭去找謝云旗炫耀。那時候的謝云旗還不是明星,不戴美瞳不化妝,留著干干凈凈的學生頭,穿最普通的藍白校服。他嫌棄地瞥了一眼短信界面罵道:“談戀愛了不起啊?”王宇睿沒心沒肺地笑:“就是了不起啊。”
然后場景一轉到了音樂教室里。王宇睿悄悄地推門進去,看到那個人倚著鋼琴等他,一時間心若擂鼓。那個人說話總是很輕,聽起來特別溫柔:“你來了。”
他太瘦了,校服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在食堂吃飯的時候王宇睿恨不得把盤子里最喜歡的糖醋排骨全部都撥給他。他很高,比王宇睿還高了半頭,王宇睿每天早餐和睡前都主動灌一大杯以前最討厭的純牛奶。
他迎上來把王宇睿拉到鋼琴邊,抱他坐在琴蓋上,兩手撐在兩邊把他禁錮在狹小的空間里,湊上來一下一下稚拙地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