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識檐的手插在短褲的口袋里,淡笑著搖頭:“我對這個倒不熱衷。”
孟新堂很快就將煙摁滅,半根煙就這麼被投進了垃圾桶。
“嗯?”沈識檐奇怪,“不抽了?”
“嗯,走吧。”
說完,孟新堂邁開步子走到沈識檐前面,到了門口,抬手掀開了竹簾等他進去。
大堂里,魏啟明還坐在剛才的位置,一個小伙在旁邊站著,聽他布置著菜。
桌上涼了的茶已經被撤走,不過許是因為生意太好,那攤水還未被擦掉。孟新堂本欲自己坐在那個位置,未料沈識檐已經先他一步,坐了下去。他忙請過堂的小哥拿塊抹布過來。
“識檐,你要什麼鹵?”魏啟明隔著桌子問。
“我不挑,都可以。”
“那就都來西紅柿雞蛋吧,再弄點炸醬。”
沈識檐忽然插嘴道:“不過你這是個清茶館吧,咱這麼在這吃飯合適麼?”
魏啟明笑得很不正經,還沖一旁的小哥打了個眼色。小哥微一頷首,從柜臺那里拿了個立牌過來,戳在了桌子上。
“老板及朋友專享。”
沈識檐歪著身子看了一眼,立馬笑出了聲,連連點頭:“魏老板很厲害。”
孟新堂早就習慣了魏啟明的無厘頭,沒空搭理他。
沈識檐側頭看向他,笑了笑,繼而伸出一根手指,蘸了蘸被孟新堂灑在桌子上的那一小攤水。濕潤的手指在桌子上起起落落,兩個字便落了出來。
識檐。
讓人看得發怔。
孟新堂只覺得這人一舉一動都有別樣的味道,連低眉垂眸落成這兩個字的時候,都兀自成畫。
第三章
孟新堂最近幾乎天天來茶館報到,比魏啟明這個老板還勤快。
魏啟明越來越納悶,這個人怎麼就突然閑成這樣了,跟失業了似的。他也是不容易,追問了好幾天才從孟新堂這張嘴里撬出句有點信息的話。
“有位前輩出了些事情,正在處理,所有人接受審查,短期內都不會再負責任何研究工作。”
“接受審查?”
魏啟明聽得驚愕,他是知道孟新堂在大概研究什麼,不過沒想到還會有這種事。
孟新堂抬頭,透過鏡片看了看他緊張兮兮的樣子,又重新低頭看報紙。
“敏感事件,不說為妙。”
畢竟是涉及機密,魏啟明不想被請去喝茶,也就識趣地不再多問,只是追了句:“那你沒事吧?”
孟新堂搖搖頭,拿起桌上的剪刀,咔嚓一下,落了第一剪。
“我已經被審查完了,等著接下來的安排。”
“得,”魏啟明縮回了肩膀,喝了口茶“別的我也不懂,你沒事就行。”
孟新堂輕笑一聲,挑了他一眼:“那還不快點叫人?”
“滾滾滾。”
讀完今天的報紙,將想要留存的內容都工工整整地貼在了自己的剪報本子上,孟新堂才舒了口氣,整理好桌子上的物件。他抬頭看了看外面的日頭,大致估摸了一下時間,便要離開。魏啟明留他吃飯,孟新堂拒了。
“新初要過來,回去給她做飯。”
孟新堂拿好東西往外走,下了樓,不自主地往側門瞥了一眼。那天的一頓飯相談甚歡,但他連著來了這麼多天,都沒再碰見沈識檐。
將剪報本換了只手,他抬腿朝側門走過去。倒也沒抱太大希望,只不過是想著碰碰運氣,可大概真的是有緣,偏該相逢,掀開簾子,孟新堂竟然真的看見了他。
這回外頭沒人唱戲,沈識檐一個人蹲在墻根那條窄窄的陰涼里,手里夾著一支煙。他瞇著眼睛,目光飄在遠處的磚檐屋瓦上,身上的衣服有些皺,人也不太精神的樣子。
孟新堂立馬叫了他一聲,沈識檐轉頭看過來,逆著光看向他。他便朝他走去。
“剛下班嗎?”
“嗯,”沈識檐笑了笑,食指微動,彈了彈煙灰。
“你看上去很累。”
離近了,他臉上的倦意便顯得更加明顯,眼底有紅血絲,黑眼圈已經跟眼一般大,嘴邊有隱隱的青印,是剛冒頭的胡子根。手里的煙送到嘴里,干燥暴皮的嘴唇抿在煙頭上,引得那支煙微微一顫。
“昨晚有兩個病人情況都不好,半夜還送來一個出車禍病危的,一晚上沒歇腳。”
大概真的是累慘了,沈識檐在同他說話的時候,甚至沒有站起來,就這麼仰著腦袋,有些費勁地看著他。于是孟新堂便蹲在了他旁邊,兩個大男人并排著,情景有幾分說不出的滑稽與可愛。
“那還是趕緊回家睡一覺,歇歇。”
沈識檐點了點頭,笑著朝他揚了揚手里的煙:“抽完就回。”
孟新堂垂眼,看向他的指尖。
手依然是那只手,可第二次見面,沈識檐給他的感覺又有些不同。
“我還以為……你并不抽煙。”
沈識檐一愣,想起了什麼,然后笑了兩聲。
“不能說完全不抽,只是比較克制,養生保健,”夾著煙的手伸起了一根手指,在空中搖晃的時候煙頭都在晃,“我一個月只抽一支。”
孟新堂挑眉看去,頗有些難以置信地重復:“一個月一支?”
“嗯。”沈識檐又吸了一口,歪頭,朝另一側吐了煙。
再轉過頭來,他瞄見了孟新堂手里的東西。
一個本子,一沓缺了板塊的報紙,還有一把剪刀和一支膠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