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擔驚受怕的日子結束在普通的一天。
好久不見的大廚出現在冰柜前,他的腰比秦思故第一次看見時彎得多,頭發也變白了。
他盯著冰柜里的雪糍和蝦餃看了很久,有水從他的眼睛里流出來,淌過皺皺的臉,滴落在柜臺的玻璃上。
大廚說:“再見了。”
秦思故問:“他怎麼了?”
原徹說:“他哭了。”
原徹這個有文化的雪糍看懂了大廚手里拿著的資料,他說:“食品廠破產了,他要離開我們了。”
秦思故皮下的蝦仁又蜷了起來,表皮上也忍不住滲出了點點冰露,他哭著問:“為什麼破產了他就要離開我們啊?”
原徹想了想,說道:“因為破產是壞人,要把食品廠奪走了。”
秦思故又問:“那你會被破產奪走嗎?”
原徹說:“不會的,腐爛之前我都會陪著你。”
新老板很快就掌管了食品廠,再也沒有工人了,全部換成了流水線,秦思故看見沒有靈魂的蝦餃同胞們被裝在精美的包裝袋里,去完成他們的使命。
而他們的展柜被丟到了倉庫,和被淘汰的舊設備擠在角落里,起初有人要來買設備,還會對著他們的展柜好奇地看上兩眼,但最后總是搖搖頭走掉。
后來沒用的東西越積越多,展柜很久沒人擦了,厚厚的積灰擋住了原來的玻璃,再也沒有人來看過他們,也沒有人會夸原徹好吃了。
原徹開始懷念流口水的小朋友。秦思故也想念小朋友叫他沙雕的日子,不像倉庫里,冷冷清清的,只有他們兩個食物,以及冰柜里呼呼的冷氣聲,但還好有原徹陪著他,他還是很快樂。
有一天,管理員巡查倉庫的時候看到這臺一直在耗電的展柜,他隨意抹掉玻璃上的一小塊灰塵,并沒有看見里面放著的兩個食物——也許他看見了,但覺得他們無足輕重——他把插座拔掉了。
雖然大廚給他們做過防腐處理,但沒有電供冷他們仍然會慢慢腐爛,這是食物的本質,空氣中的微生物是他們的天敵。
秦思故看到一切,他又想哭了,但他忍住了這股沖動,原徹已經很難過了,不能再讓他擔心。
自從展柜被搬來倉庫,秦思故就開始做噩夢,夢到他還是一只海蝦的時候,好幾次險些進入鯨魚的肚子,每當他驚醒,原徹幾乎都沒睡,他盯著倉庫的卷閘門在思考什麼,見秦思故醒來便會更緊地擁抱他。
原徹就是這樣,他知道得太多了,于是總在思考更多的東西。而秦思故只知道,原徹很煩惱,明明是被擁抱著,但他總感覺原徹才是需要安慰的那一個。
冷氣變得稀薄起來。
秦思故說:“原徹,如果有下輩子,我們一起做雙截棍好不好?雙截棍不會這麼容易腐爛,還可以去打破產報仇。”
原徹笑著說:“好的,我們一起做雙截棍。”
秦思故一開始覺得腐爛很可怕,可是和原徹在一起,他就沒那麼怕了。
冷氣完全消失了。
最先出現反應的是原徹,他變形了,圓圓的糯米糍坍下來,柔軟地在地上癱成一團,他對秦思故說:“你走遠一點,會連累你的。”
秦思故用盡渾身力氣,緊緊地抱著原徹,他只是一個嬌小的蝦餃,但原徹卻推不動他。
他很堅定地說:“不,要腐一起腐!”
冰柜里的溫度急劇攀升,原徹已經沒有力氣再去回抱他的蝦餃了,他脹得十分痛苦,冰淇淋正在慢慢融化,他的糯米糍表皮快要撐不住了。
秦思故以為自己見慣了大風大浪,現在能夠平靜地面對腐爛,可看到原徹痛苦的模樣,他也跟著難受。
秦思故抱著他,大喊道:“有沒有人啊?快來救救原徹啊!他快要不行了…嗚,快來人啊!”
卷閘門打開了,有腳步聲響起來。
秦思故放開原徹,狠狠地往玻璃上撞去,他必須制造點動靜,哪怕只有微弱的希望,他也要救原徹。
他一下又一下地撞擊玻璃,堅韌的水晶皮都被他撞出了裂痕,露出粉嫩的海蝦陷。
有個人影停在被灰塵掩蓋的展柜前,一只大手將那些灰塵通通抹開,兩個食物終于重見天日。
乍看見他的臉,秦思故就認出了他——是大廚的孩子!他已經長大了!
他欣喜若狂地回過頭去,原徹已經躺倒在地上,不知生死。秦思故想去看看他的情況,可在人類的注視下,食物是不能活動的,這是自然界的規定。他只能貼在玻璃壁上,渾身僵硬。
又有許多人進入了倉庫,他們叫大廚的孩子秦老板。
秦老板說:“終于找到了!”
他看見兩個模樣慘烈的食物,忍不住皺起眉頭,莊重地說:“我一定會把你們復原的。”
冰柜被打開了,秦思故和原徹一起被放進了秦老板帶的制冷箱里,箱子四面都放了冰袋,久違的冷氣包圍了他們。
秦思故撲到原徹身邊,著急地查看,“原徹,你還好嗎?”
原徹虛弱地說:“嗯,別擔心。”
過了一會兒,原徹體內的冰淇淋凝固了,又恢復了活力,秦思故開心地圍著他彈來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