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原地想了想,決定先把床收拾出來,上班前應該還可以睡一覺。
顧成林忙完回來,看到二樓某戶房門大敞,走廊堆滿垃圾,灰色煙塵從房間里爭先恐后地往外竄,那間屋子將近半年沒人住,看來是搬進了新的住戶。
顧成林沒有第一時間上樓,而是拎著包子豆漿,停在一間屋子前,門內隱隱傳來幾聲咳嗽,顧成林推門進去,瞥了一眼輪椅上的老頭兒,問:“翁釘釘呢。”
老頭兒歲數不小,光看模樣得有八十歲,身體枯瘦,眼神倒是很有神采:“沒在院子里玩啊?”
“沒見。”顧成林把豆漿倒進一個掉了瓷的茶缸里,遞給老頭,“沒放糖。”
“沒放糖怎麼喝?”老頭兒皺著眉不接。
“喝不喝啊。”顧成林不耐,“不喝連這口都沒有。”
老頭兒“哼”了一聲,接過茶缸乜斜:“就你這狗脾氣,這輩子找不到媳婦了。”
“我喜歡男的,找什麼媳婦。”顧成林遞他一個包子。
老頭被豆漿嗆了一口,又接過包子:“男媳婦你也找不到。”
“隨便。”顧成林無所謂,“自己吃吧,我走了。”
老頭兒跟他嗆了幾句,倒沒有真的生氣,見人走了,轉了轉輪椅,叫他:“成林啊。”
“干什麼。”顧成林沒回頭,“別說我不愛聽的。”
老頭兒蹙眉:“那沒事了,你走吧。”
看完翁釘釘他爺,顧成林幾步跨上樓梯,大部分筒子樓的樓梯都是架在樓身外的鐵板,走上去微微作響。
顧成林本想跨過樓梯口的垃圾,結果聽到了翁釘釘的聲音,他扭頭看了一眼。
只見臟亂不堪的房間里,站著一大一小,翁釘釘正拿著抹布擦桌子,而旁邊正是昨天才跟他表白過的溫木。
溫木感受到門外的目光,抬起胳膊蹭了一把臉,他這輩子沒這麼臟過,身上出著汗,手上帶著土,地板上還有水,跟塵土親密接觸凝結成泥,踩了一鞋底。
真是太狼狽了。
顧成林只停留幾秒,便邁開腳步走了,進家門洗了澡,躺床上睡覺,直到下午兩點起床上班,樓梯口的溫木依舊沒有收拾好,翁釘釘已經回去睡午覺了,只剩他自己忙活。
不過房間最起碼可以住人了,只是門外的垃圾太多,溫木來回跑了三次還沒扔完,從胡同里回來時,沒想到顧成林會站在他家門口,溫木盡量忘了自己豪氣摔酒瓶的事情,平和地打招呼:“早,你去上班啊。”
顧成林滅了手里的煙,不知從哪里找出來一個巨大的垃圾袋,把堆在門口的垃圾集合起來扔進去,單手提著:“這地方治安不好,鎖著門都能丟東西。”
“啊,謝謝。”溫木看了一眼穩穩當當放在屋里的行李箱,又說了一聲,“謝謝。”見顧成林幫他拎垃圾,忙說,“我自己去扔。”
“算是謝你幫我搬架子鼓吧。”
溫木徹底收拾完已經快上班了,他簡單洗漱干凈,來不及睡覺匆匆跑了出去。
胡修從別的酒吧演出完,又回來找顧成林,但是不巧,顧成林不在,他便坐在吧臺要了杯酒等著。
瞧著溫木面熟,問他:“你是不是前天開車送顧成林的那個?”
溫木把他點的酒遞過去,點頭。
“你看起來不太大啊,也是假期打工?”胡修跟他閑聊。
溫木應了一聲。
“大學還是高中啊?”胡修問。
“開學大一了。”
一聽是準大學生,胡修感嘆:“哎呀,上學可真好啊,我當時如果有錢,這會兒也該上研究生了,哎你上哪個大學啊?”
“A大。”溫木說。
“嗬,厲害啊。”
“我們是高中同學,以前就……算是認識吧。”溫木想了想說。
“那你們還真有緣。”胡修讓他加了兩塊冰,又說,“顧成林這人雖然挺煩的,不過真是我見過腦子最好使的人了,學什麼都一點就透,他爹媽要是還在,估計早出國深造去了。”
溫木不了解顧成林的家庭情況,不過以前聽過他是孤兒的傳言,才會覺得他很可憐。
“他……”溫木不知道怎麼問出口,打探別人隱私終歸不道德,可他又想了解顧成林更多。
幸好胡修說起來沒完:“他跟我可不一樣,生來就是窮苦的勞動人民,他原來命挺好的,父親當官母親經商,具體啥情況我也不知道,反正我第一次見他,他才十二,家破人亡了,自己孤身一人過到現在,說實話,我挺佩服他的,就是他媽現在活成了個錢串子,連老鄰居都黑,不過我能理解,他挺有心有肺的。”
胡修為自己打抱不平,理解歸理解還是心疼他損失的兩千八。
溫木卻垂下眼有些出神,十二歲的溫木在做什麼呢?安逸地上學,有司機接送,寒暑假跟著父母各國旅行,玩喜歡的游戲,看喜歡的演出,想要什麼就去買,想學什麼就去學。
溫木突然想到他第一次跟顧成林說話,那時他們才高一,溫木忘了自己當時說了什麼,可顧成林的回答卻讓他一直記得。
顧成林說:“你命好是你的事情,我命爛是我的事情,你用不著以你的角度去換位思考我的人生,你沒有經歷過就不可能感同身受,既然無法感同身受,就不要用你憐憫弱者的同情心來想象我有多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