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得頭昏腦漲的陸明臣,心頭涌起一點失落感。肚子里翻江倒海,他扶著桌子一路去了衛生間。吐完出來,在院子里看到一個人在冷風里站著的丈夫。
“怎麼站在這兒?”
男人受到了一點驚嚇,轉過頭:“沒什麼……院子里梅花開得挺好。”
“你喜歡梅花?”
“……也不是,進去吧。”
他跟在丈夫身后,克制地走成了一條直線,絲毫沒有露出醉態。
回到屋里,聽宋家人聊天。宋父突然說:“小陸啊,公司現在經營狀況不錯,你也越來越忙,也該叫書華是幫幫你。他好歹也是研究生畢業,也有在公司工作的經驗,多少都能幫上一些忙的。”
“爸說得是。”他又看丈夫,“阿華負責打理我們家,平時也挺辛苦,我是不想他太累。”
宋父了解自個兒子,倒是信女婿的這番說辭。他看向自個兒子,眼神嚴厲不少:“一個大男人不出去打拼事業,天天在家里轉來轉去的,有什麼出息。
“你真心想幫小陸,不是給他做兩頓飯,洗兩件衣服,你要在事業上替他分擔壓力。兩個人在一塊兒打拼多好,我看你在家遲早呆廢了。”
“阿華也有工作,他在藝術學校教學生。”陸明臣替他解釋一句。
“那也算個正經工作?我告訴你,春節節后,你就給我回公司去。你才姓宋,別讓小陸一個人把咱全家的活兒都干了。”
到這兒,宋父才說出了這番話的重點——不要把公司命運系在陸明臣一個人身上,他畢竟姓陸。在座的其他宋家人也多少聽懂了些,幫著勸了兩句。
宋書華全程沒有說話,只在最后點頭,說:“我知道了。
”
駕車返程時,夜幕已經逐漸拉開。
公路兩側的路燈在某一個瞬間全部點亮。今天是宋書華開車,陸明臣坐在副駕駛,一個個的路燈從他們頭頂閃過,反復點亮他們的臉,又反復熄滅。車廂里沉默得有些壓抑,陸明臣摁開音響。
陳奕迅的聲音傳來——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被偏愛的都有恃無恐……陸明臣把聲音調小,小到了背景音。
“爸說讓你開了年來公司,你有沒有心儀崗位?”
宋書華搖搖頭:“我已經好幾年沒有工作了,對公司現在的業務不熟悉。”
“我正好缺一個助理,想試試嗎?”
總助,比起經理、總監這樣的位置并不夠有份量,但其實是連接和協調總經理和下面各部門最重要的樞紐,需要在公司全體業務的把控上擁有和總經理一樣的熟練度。這是個能讓人以最快的速度了解公司和參與決策的位置,應該最符合老丈人對他兒子的期待。
陸明臣不是不知道老丈人打的主意,而宋國強的擔憂并非無中生有。自五年前他腦梗住院加各種恢復治療耗費了大半年,就無法再回到工作崗位,公司就全權到了陸明臣手里。
他大刀闊斧地進行改革和業務的更新,引進不少最先進的機械設備,高薪聘請高級技工,把業務從普通的技術加工升級到了緊密儀器的加工。隨著技術革新,客戶也發生了本質的變化,宋國強在時的老客戶在企業的年銷售額里總占比還不足百分之五。
就算哪天宋國強不再待見他,聯合他宋家的幾個董事會成員把他一腳踢了。
陸明臣完全可以另起爐灶,從現公司里把客戶全部接手,給宋家留一個空殼。
不過他自始至終都沒有打算這麼做。宋國強對他有知遇之恩,宋家當年那個小工廠也是他大展拳腳的基礎,沒有宋家,就沒有他的今天。而且宋國強還把自個兒子交給了他,光是這份心,他也不能背叛。
他提出了一個會讓所有人都滿意的建議,卻沒想到宋書華突然說:“明臣,這工作我做不了。”
“不會很難的,我會告訴你怎麼做。”
車子在夜色里安靜滑行,宋書華醞釀良久。到最后情緒似乎有點崩潰,最終還是鼓起勇氣,有些怯懦地請求道:“明臣,我真的沒辦法做這樣的工作……”
……
沉默漸漸蔓延開,陸明臣多少能夠理解丈夫這話的意思。
他平日幾乎沒有社交,更沒有朋友。社交技能也是用進退廢的道理,他常年和小朋友打交道,自然會覺得應付成年人世界的交際很困難。
陸明臣無意逼他:“我知道了,我會去和爸說的。”
“謝謝。”
明顯感覺到丈夫松了口氣,奇怪的是他自己也松了口氣。
可能是出軌這種事并沒有回頭路可走,一旦做了便會永遠打上這個烙印。不管什麼原因,他違背了結婚時的誓言,就給他們的婚姻打上了永恒的污點。別人不知道,但自己知道,以后不會再做,但過去做過的事實并不會改變。
陸明臣突然發現,他面對丈夫時,永遠無法做到理直氣壯,即便對方也許永遠不會發現這個事實。
但這并沒有什麼關系。獲得額外的東西也必須付出額外的代價,這點陸明臣第一次選擇出軌時就已經想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