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事情讓他緊張得徹夜未眠,焦慮的情緒累積到了頂點,他需要釋放。
老小區的車位都是在過道旁畫出來的,常常不夠用,今天他的車位又被人給占了。
他默默嘆口氣,只好把車開到了小區外的臨時車位上。然后一路小跑,直到進了屋子,把門關上,才按住胸口喘氣。
氣還沒喘勻,便迫不及待脫掉身上的男裝,往浴室走。等他洗完澡出來時,身上已經穿上了一套孔雀藍的蕾絲文胸和同樣材質的三角褲。
頭發散在肩上,他弓著腰,在一排一排裙子里,挑選今天要穿的衣服。每看中一件,便把衣服拎出來擋在身前比量,一直比了十幾件,終于挑了一條上半身天鵝絨和下半身歐根紗拼接的晚禮服。
深V露背的上半身,穿上后,從衣服里脫掉了蕾絲文胸。衣服選好,又去外邊選了一雙十厘米的單跟涼鞋。然后坐在鏡子前,盤好頭發,并仔細給自己化了一個晚宴妝。
他將自己打扮得隆重而華麗,可以隨時去參加任何一場名流晚宴。但實際上,他哪兒也不會去,只是一個人在這間有些破敗的老房子里走來走去。
每個房間都有一面大鏡子,每個房間都是一個舞臺,他收緊腰臀,昂首挺胸,每一步都那麼優雅從容。他能從每個房間的鏡子里看見自己,雖然孤芳自賞,但并不會覺得孤獨,反而他享受著這種孤獨,是他生活里唯一的喘息。
這棟房子是他攢了好多年的錢,一直到研究生畢業才偷偷買下的,沒有任何人知道。
他以為畢業后自己可以如愿進入一所小學當老師,這里將成為他獨立生活的第一個落腳點。
但愿望并沒能實現。畢業后,父親撕了他的入職通知書,勒令他去廠里上班。因為他姓宋,不管他是個啥樣的男人,都必須把這宋家的產業撐起來,這是他的責任。
獨立生活失敗了,但這間老舊的一居室留了下來,成了他的私人衣櫥。
他謹慎地藏著這個地方,藏著自己的另一面,不希望再有人扇他耳光罵他是個變態,更不希望再有人把他的裙子一把火燒了干凈。
第25章 第一次女裝
立春后,天氣日漸暖和,但宋書華的心情卻絲毫沒有變得晴朗。
從年前到現在,已經四三個月了,陸明臣每晚按時回家,周末兩人一起度過,幾乎時時刻刻在一起,他再也沒有機會上臺表演。
周堯話說得很好聽,讓他看自己方便,對他沒有硬性要求。
實際上因為Tita不登臺,導致客源流失,周堯每天都在QUEEN發脾氣。那里的舞臺導演、商務和節目統籌,每個人輪番給他打電話。導致宋書華現在一聽到電話聲響,就直冒虛汗。
不光是外部的壓力,因為久不登臺,他內心也十分焦灼不安。
大部分普通人的人生是由七分無聊,兩分痛苦和一分快樂組成。人們用三分的苦樂對抗七分的無聊,再用一分快樂去治愈兩分痛苦。
對于宋書華來說,痛苦占的比例要更多一些。
在父母面前、在丈夫面前、在日常的生活當中,不能真正做自己的每一分鐘都是痛苦。
只有身著女裝和登臺表演,得到大家的喝彩和喜歡,是那唯一的快樂。他需要這一分的快樂來治愈九分的痛苦,然而陸明臣的突然變化,掐斷了他釋放壓力的去路。
宋書華第一次女裝登臺表演是十二歲,剛上初一。
也是從那時開始,他第一次對上學這件事不再那麼深惡痛絕。
他記不清自己遭受校園暴力具體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了,但他記得自己娘娘腔的由來。
學生時代,老師總是喜歡活潑積極學習好的學生,討厭調皮搗蛋的類型。宋書華兩種都不是,他沉默內向,性格軟弱,也許不招老師討厭,但更不招老師喜歡,唯獨招搗蛋鬼的欺負。
開始的欺負都是零零散散,無非是撞了他不道歉,拿了他的東西不歸還。
但三年級一堂數學課,老師叫他起來回答問題,因他說話聲音太小,老師在臺上反復問了幾遍仍聽不清,氣惱之下大聲責備他:“你一個男生,說話細聲細氣跟娘娘腔似的,能不能大點聲?”
宋書華被吼得腦子一片空白,跟著就紅了眼睛。老師煩躁地揮手讓他坐下。
或許這個老師只是無心之過,但“娘娘腔”這三個字從此黏上了他,跟了他幾乎整個少年時代。
小孩沒有經過太多文明馴化,更不到明辨是非的年紀,只會天真地將本能的惡意放到最大化。
在并沒能真正理解這個詞語確切意思的年紀,孩子們已經能感知到這三個字代表了一種異類,一種和大家不一樣同時又應該被批評的品質。
以往的欺負都是一對一的,但一旦某個人的某種特性被樹成了靶子,那欺負便會匯聚到一起,變成暴力。
從圍著他一邊拍手一邊叫娘娘腔開始,到偷藏他的課本、把他寫完的作業泡進水桶、把書包扔進垃圾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