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有的辦公室燈黑了,有的還亮著一兩盞,只有挨著他的總經理辦公室燈火通明。他抬手看了眼時間,七點半,老板似乎又回到了他熟悉的工作狂節奏。回到辦公室,他用內線撥了個電話。
“陸總,要給你訂餐嗎?”
那頭猶豫了一會兒:“你也還沒吃飯?”
“沒有。”
“那一起吃個飯吧。”
“好。”
唐馳掛斷電話,收拾好東西,在門口等陸明臣。
他們偶爾會一起吃個飯,大都是陸總有了新想法新業務,想找個人商量,或者單純讓人聽一聽。唐馳作為上下的連接點,自然是最合適的人選。
兩人一路下到地庫,上了陸明臣的車。車子開出來,陸明臣打了個電話,用唐馳從未聽過的溫和語氣對電話里的人說:“今天有點事,會晚些回來,你不用等我,自己先吃吧。”
“好的。”
溫柔的男聲從電話聽筒泄露,唐馳有點意外。這明顯是老板的另一位,正在家等他吃飯,他卻寧可在外邊和下屬一起。
夫夫關系不好麼?聽他老板這語氣又不像。
照例是去離公司不遠的海鮮燒烤,陸明臣點了燒烤,要了一打啤酒。看他低頭坐在藤編的椅子上,總有點垂頭喪氣的感覺。
唐馳覺得自己得說點什麼:“陸總,我估算了一下,今年一季度的銷售額比去年提升了百分之二十。”
這是個十分振奮人心的消息,但他這話并沒有讓陸明臣打起精神。男人默默悶了半杯啤酒:“在外邊不用叫陸總。”
“那叫您陸學長吧。”唐馳幫他杯子里的酒倒滿。
他們是校友,還是同學院,陸明臣比唐馳早好幾屆。
當初唐馳拿了不少事業單位、黨政機關的offer,選擇資華,多少看了點校友的情分。當然,陸明臣也沒有虧待他。
“交女朋友了嗎?”陸明臣看了年輕人一眼。
唐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還沒呢,我看上的看不上我。”
“我覺得不是看不上,是對你不放心。言青那樣的姑娘,有事業心的,沒那麼多精力耗在感情上,應該是想找個比較放心的對象。”
“啊?”
陸明臣還是第一次聊他的私事,這讓唐馳很驚訝,而且一眼看穿了他,這也讓他很尷尬。
陸明臣笑了笑:“我看你對新銷售組長的事很關心,猜錯了?”
唐馳低頭:“我以后注意點。”
陸明臣又喝了半杯酒。菜還沒上來,他已經喝了好幾杯。
“辦公室戀情,我不太贊同。要是沒能走到最后,無論你們誰離職,對我都是損失。”
唐馳不知道該說什麼,他當然知道辦公室戀情比較尷尬,所以他也沒有想好要不要認真。但說起喜歡,又確實挺喜歡。
但馬上又聽陸學長幽幽說道:“要是真喜歡的話,也沒什麼可顧忌的,人遇上真心喜歡的,也不容易。”他看著這年輕人,“喜歡就認真去追,別再干給全辦公室女同事買奶茶送花這種事了。”
唐馳笑起來,他第一次發現老板竟然這麼有人情味兒。
“謹遵學長教誨,我敬您一杯。”
陸明臣菜吃得少,酒喝得多,后邊話也說得少。猜測他大概有點什麼不開心,唐馳也不多問,只是陪他喝酒。
到了后半程,唐馳覺得自個頭重腳輕,就快醉倒了,但陸明臣似乎一點醉態都沒有。
他想說他不行了,再喝要斷片了,就聽陸明臣突然問:“你說,一個人跟你說‘不要對我這麼好,我覺得有壓力’是什麼意思啊?”
“啊?”
唐馳抬起臉,懷疑自己已經醉得眼花。他看著老板眼角紅紅的,一副快要哭了的樣子。
還在愣怔中,又聽老板說:“沒什麼。差不多了,回吧,我給你叫車。”
果然是眼花了麼。
第30章 醒不來的夢
“你別做這些,我來吧。”
因準備前一天的生日驚喜,家里弄臟了些。陸明臣說叫家政,丈夫說不用。陸明臣幫忙,也被趕走。看丈夫一點點擦完地,說給他做個精油推背放松一下,像在普吉島做過那次一樣。
他去把臥室的遮光簾放下來,房間里光線昏暗,也看不清什麼,說要是還不放心,就把他眼睛也蒙起來。
丈夫只是默默看了他片刻,隨后撇開目光,小聲道:“明臣,你不用對我這麼好……我覺得有壓力。”
……
這幾天陸明臣反復咀嚼這句話。很簡單的話,是個人都聽得懂,但從丈夫口中說出來,他又完全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叫不要對他好?為什麼他會有壓力?夫妻之間互相愛護關心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他到底哪兒做錯了?
陸明臣不懂,他只覺得像是有一只手,按著他的頭頂,直到把他全部沒入冰冷的水里。冷水將肺部的空氣擠出,胸膛彌散開一種窒息的疼痛。他不能去想,卻又做不到不想。
類似的話好像丈夫以前也說過,什麼時候說的,到底說的什麼,他也忘了。只是這種熟悉的氣悶和難過,他還記得。
車子像游魚滑入夜色。
臨近午夜,街道空曠,時而一輛錯身的汽車拖出寂寞的尾音。他讓代駕的司機開慢一點。
車廂里還是陳奕迅的歌聲——夢里夢見醒不來的夢,紅線里被軟禁的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