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日子謝才文很快就過不下去了,他開始反思此前自己的所作所為,如今后悔不迭。他辭去了刀筆吏的工作,成天在家閉門不出。
思來想去,他決定為自己的過錯贖罪。他打聽到楊鐵匠的老娘如今無人照顧,于是決定將她當自己親娘一樣照顧。
楊鐵匠的娘周氏一開始對這個間接害了自己兒子的人沒有半點好臉色,但日復一日,眼見謝才文是真心實意要贖罪,她的心也逐漸松動了,表示了原諒。
謝才文賣掉了宅子,搬來與周氏一起住,這樣才能更好地照顧她。時過境遷,城里的謝訟棍銷聲匿跡,很快被人遺忘,而周氏卻多了一個靠抄書為生,以此供養她的干兒子。
只是這樣寧靜的日子,謝才文剛過了沒兩年,就被一個不速之客打破了。
那是一個雨夜,周氏風濕的老毛病又犯了,謝才文去藥鋪買藥,回來的時候卻發現家門口站著一個陌生人。
他頓時警覺起來,慢慢靠近那個同樣穿著蓑衣的人。走近一看,竟是一個與他年紀相仿的青年人。青年見到謝才文后恭敬地拱了拱手,本著伸手不打笑臉人的原則,謝才文將他放進了屋內。
青年自稱賀弘,是從隔壁鎮子上來的,說是聽說了謝才文這個刀筆吏的名氣,特意來請他為自己寫狀紙。
謝才文一時也分不清賀弘到底是來消遣嘲諷自己,還是真的有求于自己,只沉聲道:「那你來得可真不巧,我已經放棄做刀筆吏了,你還是另請高明吧。」
眼見著謝才文送客的態度非常明顯,賀弘也有點急了,忙脫口而出一句,「你就不想贖罪嗎?」
謝才文一聽更火大了,他需要贖罪的對象也不過馮巧巧和楊鐵匠二人,這是他心里的一個刺,現在這人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賀弘見謝才文的臉色更差了,連忙解釋,「謝兄誤會了,我并非在威脅你。我聽說你照顧楊鐵匠的母親是為了贖罪,但是馮家那邊卻是已經無人了,所以你一直心中放不下,可對?」
馮巧巧自幼與馮父相依為命,二人一去,馮家就沒人了。謝才文能做的也只有出錢安葬他們,每個月過去掃掃墓,其余的什麼都做不了。
如今這個賀弘能一針見血地說出謝才文的心病,想來也是有調查過他的。賀弘見謝才文表情松動,便趁熱打鐵地說出了自己的來意。
原來,馮家并非無人了,馮巧巧其實還有一個妹妹,名叫馮萱兒,只是因為家境貧寒,馮父很小的時候就將她過繼了出去。
只是那家人對馮萱兒并不好,馮萱兒出逃后因為人生地不熟被人哄騙去做了舞女。賀弘常去聽她唱曲兒,二人也熟絡了起來。
原本聽說了馮家的消息時,馮萱兒并沒有特別在意,畢竟從小就離開了,與她馮父和姐姐也沒什麼感情,她也沒打算找謝才文要賠償。
直到馮萱兒遇到了麻煩,賀弘無奈之下,只得來找謝才文幫忙。說是馮萱兒有一個同行姐妹,那個女子有一個熟客,最近經常來聽馮萱兒唱曲兒。女子以為那人是要拋棄自己,不知是氣極還是為了報復,居然在馮萱兒門前自縊了!
馮萱兒也因此背上了不明不白的人命官司,若是被人看見,顏面掃地都是小事。賀弘無法,才來求謝才文。
「我提起謝兄要贖罪絕無他意,只是覺得,既然馮家還有萱兒這麼個獨苗,若是謝兄能幫她一把,想來馮伯父與巧兒姐也會欣慰的。」
謝才文沉吟片刻,立即答應前往。就如賀弘所說,一個極好的贖罪機會擺在眼前,他自然要抓住。
他進到里屋向周氏說明情況,周氏也是久久無話,半晌才說:「馮家的事我并不清楚,但倘若此事為真,你去一次也并無不可,只是切記不可再如以往那樣顛倒黑白了。」
「兒子知曉的。」謝才文點頭答應。
兩人連夜冒雨走了。謝才文到時,女子還掛在房梁上,因為風雨交加,所以暫時還沒被人發現,看來賀弘是一看見尸體就來找他了。
謝才文檢查了一番,發現女子的死其實有很多不自然的點,但這些點正好能被他拿來做文章。
他進到屋內,與馮萱兒寒暄了一番。其實馮萱兒與馮巧巧長得并不像,但他此刻也沒有太多心思去觀察了。
謝才文提筆寫下訟詞,吹干后交給賀弘道:「有了它,便是有人報官也不用怕了。」
果然如謝才文所說,在有人報官后,賀弘拿出了謝才文寫的狀紙,上面的訟詞洋洋灑灑,其中有一句堪稱點睛之筆,大意是說門高七尺八,她一個弱女子如何能自縊?二更的時候正是風雨交加,女子的鞋底卻非常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