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又過了幾日安生日子,因著也無事發生,曹安平很快就將那夜的小插曲拋在腦后。一日午后,他正在看鋪子,陽光曬得他昏昏欲睡。
半夢半醒之間,似乎有人走進了裁縫店中。曹安平憑著本能詢問對方需要點什麼,見久久沒有回應,他睜眼一看,原來是一個云游僧人,似乎腿腳也并不利索。
曹安平見對方儀態端莊,慈眉善目,有一股與世無爭的氣質,覺得他也不是那種騙吃騙喝的假和尚,生怕怠慢了對方,便忙站起身來。
云游僧人在店內繞了一圈,又盯著曹安平看個不停,直將他看得渾身發毛,不得不再次詢問僧人是不是需要齋飯一類的。
誰知云游僧人卻是一句不答,反而慢悠悠地吟起了詩,「二十年來事,傷心認賊痕。后生無復理,道義果能存。」念完后拔腿走出店外,等曹安平反應過來追上去,云游僧人卻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曹安平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默默念起云游僧人留下的詩,覺著詭異得很,大夏天里竟出了一身冷汗,搖搖頭也不再去想。
又過了些時辰,一位與他年紀相仿的女子走進鋪子,開口就問曹安平愿不愿意接一單做壽衣的活。
做壽衣掙的錢確實多,但這東西做多了觸霉頭,還容易折壽。富人家中都有專門的人去做壽衣,普通老百姓大多是將平日里的衣服縫補一番對付過去。
曹安平見這姑娘雖出落得美麗動人,衣著打扮卻樸素得很,不像是大戶人家的女兒,想來也出不起做壽衣的錢。
女子見曹安平低頭猶豫,便說只要他愿意上門,錢自然不會少了他的。曹安平苦笑,與女子解釋道自己并不是擔心錢,只是他們這樣的學徒上門接活計需要師傅點頭,如今師傅不在,他也不好貿然同意。
不過曹安平又安慰女子說,若是真有錢賺,想來師傅也不會阻撓。接著又問起女子是要給何人做壽衣,女子說是給自己母親的。
曹安平打量了女子一番,見她與自己年紀相仿,怎會早早就給母親準備壽衣?
女子道:「家母早年在外顛沛流離,落下了一身的病,后來為了養家糊口又是積勞成疾,藥石無功,只得早做準備。」
曹安平聽了十分感慨,與女子約定明日再見時給她答復。女子謝過他之后便離開了。
待到師傅與其余伙伴回到店內時,曹安平與他們講了女子的事。其中一人一聽便知那姑娘是家住東街的柳湘兒,幾人臉上露出了莫名的神色。
曹安平不懂,連忙追問,幾人笑著說那柳湘兒長得十分標致,但二十出頭了也沒人提親,全因為她家里的老母親。據說她曾經是風塵女子,還得了一身臟病。
不少看上柳湘兒的人都在知道了她母親的事后打了退堂鼓,怕是以后只能給人做小。
師傅也勸曹安平說沒必要接這生意,既折壽,又不干凈。
曹安平對師傅很是恭敬,但對于旁人對柳湘兒的輕佻態度非常不滿,忍不住呵斥道:「這樣一點捕風捉影的事情也值得拿出來說道?我倒是想問,你們誰是親眼見過她母親接待恩客?又是從哪兒知道那一身病便是臟病?」
幾人從未見過老好人曹安平發火,一時間也畏縮了起來,其中一人怯怯道:「只是大家都這樣說……」
曹安平沒好氣道:「大家都如此說,便是對的嗎?」
眼見著兩方將要吵起來,師傅趕緊出來斡旋,對曹安平說:「你若真想去,我也不攔你,只是萬事注意安全便是了。」
此刻曹安平氣也消了些,謝過了師傅,回家做準備去了。
次日,曹安平與柳湘兒準時碰面。一見曹安平帶著各式各樣的工具,柳湘兒便知妥了,拉著曹安平的手連聲道謝。
柳湘兒家住一條小巷之中,剛跨入門內,曹安平便聽到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柳湘兒聞聲匆忙走進屋內,曹安平也跟了進來。
屋內床上臥著一位形容枯槁的婦人,柳湘兒熟練地將她扶起來,又是摸背順氣又是端來熱水。曹安平也在一旁幫忙,一陣手忙腳亂后,婦人終是坐了起來。
柳湘兒向婦人介紹了曹安平,她這些天走訪了京中大大小小的裁縫店,只有曹安平愿意上門替母親做壽衣。
婦人謝過了曹安平,曹安平見她還有眼疾,心下不禁一陣酸楚。在量體裁衣的過程中,婦人問起曹安平的個人情況。
曹安平如何不知婦人心思?他心里也對柳湘兒頗有好感,便一一如實告知。柳湘兒聽見后羞紅了臉,借口做飯跑了出去。
兩人卻都沒發現,婦人聽著曹安平的話,臉色卻已然變了。她又追問撫養他的那位叔叔是否叫曹信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