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天都會坐在小德身邊,陪他一起看絲毫沒有興趣的動畫,像是在嚼一塊永遠嚼不爛的皮革。這樣的話,媽媽和許叔就會以為兩個孩子興趣相同,就不會苦惱怎麼分配電視機的問題。
這世上沒有忍耐和放棄處理不了的事。
可是。
可是——
他轉身,瘋狂地往山下奔去。
可是這不一樣!
袁淵不一樣,在他人生中,只有對袁淵的愛意沒辦法忍耐,只有袁淵這個人他沒辦法放棄。
“袁淵!”他大喊。
“袁淵……”他在狹長的道路急迫地尋找袁淵,他要拉住他,告訴他自己做不到。
告訴他——哪怕不能住在一起,能不能讓我繼續做你的朋友?
他會發誓不再抱希望,不再存幻想。
他跑得太急,呼吸困難,漸漸的發不出聲音,只能扶著道旁的欄桿,大口大口喘息。
沒有找到。
他沒有找到袁淵。山林間,連一個不相干的游客都沒有,空茫茫只有他一個人。
他哭了。
哭得無聲。
第十八章
陳冬闌坐在臺階上,哭得昏天地暗。
哭了整整一個小時。
收住聲后,他捧住昏沉的腦袋,嘗試站起身來,全身卻軟綿綿的使不上力。
他緩了一會,再緩一會,終于站直了。
他一步一晃地往山下走,眼部傳來漲疼的感覺,牽扯到腦子里的神經也隱隱作痛。
回想他的過去,這是第一次哭得這麼……放肆。
他沒有哭過幾次。因為就算哭也沒有人來安慰,反而可能招致他人的反感,所以暗自憋著成了他處理傷心的唯一方式。
久而久之,對感情的表達逐漸僵硬。
今天,算是嘗到了哭泣的甜頭。
雖然腦袋被哭炸了,但平日里總是沉重到拖慢他腳步的內心,竟說不出的輕松。
走過一個拐角,一個熟悉的人影跑進他的視線范圍內。
“陳冬闌!”
隔著老遠,袁淵大聲呼喚他。
陳冬闌嘎噔一下停在原地。
……還是沒那麼輕易就變輕松的。
袁淵幾步跑到他面前,邊喘邊說:“如果再走幾步還沒找到你,我就要報警了。”
看著他近在眼前,陳冬闌一陣頭暈目眩,裝作整理額前的頭發,半遮住自己的眼睛。
“你怎麼不接電話?”
“我沒有帶……”他把手機放在了酒店里。
袁淵露出“果然是這樣”的表情,劈頭蓋臉就是一通訓斥:“我跟你分開后,沒走幾分鐘就回頭去找你,結果怎麼都找不到。一個小時,我一秒鐘都沒停下來,差點翻到山的另一面!”
陳冬闌瞪大了眼。他看了看附近,發現這確實不是他和袁淵一起走上來的那條路。應該是他瘋了一樣回頭去找袁淵時走岔了道,不知道到了什麼鬼地方。
血液一下子就沖上頭,讓陳冬闌萬分羞恥。
袁淵氣上頭了,連珠炮似的說:“你別低著頭啊,不知道的以為我欺負你。你給我好好說說你到底跑哪去了,是不是存心……”
說到這,他觀察到陳冬闌的表情,瞬間卡住了。
陳冬闌臉色很紅,紅得讓人擔心他面部的血管會承受不住。一雙眼睛紅腫水潤,好像下一刻又要掉下淚來。
“你……”
“我沒有哭!”陳冬闌用哭過以后還帶著濃濃鼻音的聲音解釋,“是沙子,沙子太多了。”
……教科書級別的此地無銀三百兩。
袁淵輕咳了聲:“那既然沙子這麼多,就回酒店吧。
”
陳冬闌沒有反應。
袁淵問:“你不想跟我一起走?”
“不是……”陳冬闌的視線在袁淵的臉上放了一秒,馬上又移開,拼命盯著他身后的樹。
“我們走吧。”袁淵在心里發出一聲喟嘆,側身把下山的路讓給他,“你走前面,我看著你。”
陳冬闌點點頭,同手同腳往前走。
袁淵萬分無奈地把他拉回來:“好好走路。”
他拉住的是陳冬闌的手腕,一半隔著衣袖,一半直接觸到了陳冬闌的手背。
陳冬闌像是被燙到了一樣,下意識掙了掙,袁淵沒讓他掙開。
“別再胡思亂想了。關于你喜歡我—— 還是對男女朋友的那種喜歡的事,我回到酒店就給你答復,嗯?”
嗯?
自己的感情被袁淵用如此直白的語言說出來,陳冬闌先是驚嚇,隨即就羞愧得想要立刻消失在地平線以下。
他臉上剛剛消散的那一部分熱度,又成倍的回來了。
他們往山下走,這一次除了在兩人并排無法通過的地方,他們一直并肩而行。
一路上陳冬闌的心都像被放在熱鍋上小火慢煎,讓他有頭頂冒煙的錯覺。到了酒店大廳,被溫暖的空調一吹,更是汗如雨下。
袁淵停下腳步,看了看一旁的客用沙發:“你先在那等我,我去前臺處理一些事。”
陳冬闌一連點了好幾下頭。
袁淵從口袋里拿出一包巾紙:“你拿著這個,然后把房卡給我。”
陳冬闌不明所以地接過紙巾,然后把房卡給他。
“擦擦汗。”袁淵忍不住笑了一聲,接著走去前臺。
陳冬闌捏著紙巾,拿它蓋在眼睛上,雖然它小的連他半張臉也遮不住。
好一會陳冬闌才緩過勁來,打開紙巾的包裝。紙是無香型,只有淡淡的木頭的氣味,和緩沉靜,像把它買回來的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