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上的聲音越來越大,似乎是往喬千巖的方向追,前方一片混沌看不清路,此情此景像極了常常讓他半夜驚醒的噩夢——被不明的東西追趕,被漆黑的迷霧籠罩,眼前無路,身后也無路。
喬千巖越跑越快,試圖擺脫身后一連串逼近的聲音,山脈間似乎都回蕩著他粗重的喘息。因為一路往前跑沒看腳下,他的腿被路邊的枯樹枝絆了一下,身體失去平衡往旁邊倒,他連忙伸手撐地,整個人斜靠在山坡上,手機也滾落到一邊。山坡上的碎石嘩啦啦全滾下來,落了他半身,喬千巖模模糊糊看見一大團黑色的東西往他面前沖,本能地抓起手邊的石頭砸過去,一聲脆響,那團東西停在他的腳下。
原來是一塊纏著樹枝的大石頭。
喬千巖心跳到嗓子眼,不停喘氣。
另一邊的手機突然亮起屏幕,清脆的鈴聲回蕩在山谷里。喬千巖被驚了一下,猛然扭頭去看手機,屏幕上是一串他沒見過的數字,但是那串數字下面的歸屬地將他從孤立無援的困境里救了出來,那是他最熟悉的家鄉——安城。
喬千巖抓過手機急匆匆地接聽:“喂?!”
邢琛被對面急促的聲音嚇了一跳,頓一下才道:“喬千巖,是我,邢琛。你現在在哪?”
喬千巖深呼吸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閉閉眼后道:“……我快到小車站了。”
邢琛沉緩的聲音從手機里傳出來:“知道了。”
喬千巖正欲掛斷,又聽到對面說話:“喬千巖,你怎麼了?”
喬千巖握著手機看著四面八方如黑洞一樣的霧氣,站起身往前走,恢復正常的語調:“沒什麼,路不太好走。
”
喬千巖的情緒已經從這通電話里好轉,他裹緊衣服大步往前,雖然依舊看不清路,但是前方就是車站,他便不再總想回頭看看有沒有亂七八糟的東西跟上來。
一路靜謐,只剩他的腳步聲。
埋頭趕路間,喬千巖突然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他停在原地:“誰?”
一束燈光從前面穿透過來,瘦高的身影從那團黑霧里走出來,邢琛舉起手電照向喬千巖所站的地方:“喬千巖,是你嗎?”
喬千巖整個人松懈下來,聲音沙啞:“……邢琛。”
邢琛快步走過去,看清楚喬千巖頭上的樹枝,伸手撫掉,溫聲問道:“你摔跤了?”
喬千巖往旁邊讓了一步,自己動手拍打身上的東西,低聲回道:“嗯,剛才被絆了一跤。”
邢琛和他一同往回走,喬千巖恢復平靜后問他:“你怎麼會來這里?”
邢琛下午和父母買完東西后就回了客棧,結果一直到吃過晚飯還不見喬千巖回來。父母都回房休息后,他讓溫那給喬千巖打電話問問情況,得知喬千巖打算去小車站,就叫上小徐,開車上了盤山公路。萬一小車站沒車了,他還能接人回來。
眼下面對喬千巖的詢問,邢琛道:“聽說這個時間段可能沒車了,我便和小徐一起過來接你一程。”
喬千巖感激道:“謝謝。”
兩人沒走多久,就到了小車站。方才小徐和邢琛本打算在此處等喬千巖,可邢琛打過電話后便要自己去看看,小徐不放心要跟著,被邢琛阻止了。
三人上了車,邢琛囑咐小徐開慢點,和后座的喬千巖有一句沒一句的聊天。
車開到彎道路時,喬千巖的電話響了,他看見溫那的名字,立刻接了起來:“溫那?”
溫娜急忙道:“喬哥,奶奶一直見不到你,現在又犯病了,死活要出去找他兒子,你什麼時候回來?”
喬千巖立刻道:“溫那你先讓她吃藥,把門窗都鎖好,我到家之前千萬別開門。”
溫那:“好,你快點。”
邢琛等他說完立刻給自己的父親打電話:“爸,你和媽下樓去幫溫那看著點老太太,別讓她出門。”掛了電話后安慰喬千巖道:“別擔心,家里三個大人,不會有事的。”
喬千巖知道老太太犯病的樣子,除了喬千巖,誰的話都不聽,誰都不記得。即便喬千巖在她面前,她仍是拉著喬千巖要去看他的父親喬毅然。喬毅然兩年多以前入獄,除了一開始給兒子交待了一些事情,后來再也不愿意見他們。更何況現在喬千巖和奶奶遠在洛江,壓根不可能見到喬毅然,所以每次奶奶犯病,喬千巖都是想各種理由騙她,只要讓她的藥效起作用,睡一覺之后就會忘了。
走過彎道后,小徐將車速提高,踩著油門在路上疾馳。喬千巖很久沒坐過快車,一張臉變得慘白,抿著嘴唇一言不發地看著前方。
到了巷口,喬千巖打開車門就往家里跑。站在門邊就聽見院子里溫那的尖叫聲,不用看,肯定是老太太又砸了什麼東西。喬奶奶的病特別奇怪,醫生做出的診斷是老年癡呆,可她每次發病,根本不像醫生所說的那樣僅僅是喪失記憶,而是頗有點狂躁癥的架勢,砸東西是輕的,有時候能和喬千巖打起來。
一個老太太,身高還不到喬千巖胸膛,可每逢發病,喬千巖都不一定能制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