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邢琛好笑:“我是衛計委的,不是鄉政府的。不過我第一天下鄉就跟鄉長說過這事,修是肯定要修,估計最快得到明年春天了。”
喬千巖轉著方向盤又繞過一個石頭墩,心有余悸道:“那這些大石頭墩子呢?為什麼不找人挪走?”
邢琛:“這些是他們掙錢的寶貝,每天好幾趟車運石頭出去,你早上挪走,下午又散了一地。每天都是貨車司機晚上返回來,順便撿走。”
喬千巖:“那你這車,兩年之內就得報廢了。”
邢琛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單位配的有公車,但是呢,我天天用公車回市區談戀愛,還不得招群眾舉報啊。”
喬千巖:“所以你就讓我來這里?”
邢琛調整坐姿,側著身體看他:“看你說的,十八里鄉風景挺好,你來玩兩天散散心。我倒是想讓你住在這兒陪我,但是那可能嗎?我還不至于到公私不分的地步。”
喬千巖聽著邢琛的指示,轉個路口,到達鄉政府。
喬千巖:“你住在這里?”
邢琛點頭,伸手指方向:“從右邊小路進去。我住辦公房后面的招待所。”
招待所很簡陋,邢琛住的是一室一廳的套間,沒有暖氣,加上前面被辦公樓擋住陽光,一進屋就感覺一陣陰冷。
邢琛環抱著胳膊:“一沖動就把你拐過來了,但現在家徒四壁,還挺丟人的。”
喬千巖從客廳到臥室環顧一圈,嘖道:“還行。反正我又不住。”
邢琛將電暖扇打開,放到喬千巖面前,拍著他的腿道:“等會兒我要開會,你是休息還是出去轉轉都行,開完會我要去鄉醫院,你跟我一塊?”
喬千巖:“你去醫院,我跟著多礙事啊。
”
邢琛:“我就去醫院查個崗,完了那邊有個地方不錯,帶你去看看。”
喬千巖:“工作生活兩不誤,你可真能耐。”
邢琛起身捏他鼻子:“我就當你是夸我了。”
邢琛把房門鑰匙掛在門旁邊,對喬千巖道:“我去開會了,鑰匙在這兒。”
邢琛一走,喬千巖想想自己待著無聊,便拿了鑰匙出門溜達。
鄉里不像市區,現在的時間點到處都很安靜,偶爾有三三兩兩的小孩子背著書包去學校。小學和鄉政府緊挨著,喬千巖路過小學門口,看了看里面的樣子,有些感懷。他讀小學的時候,父親下鄉掛一年職,所以他也轉到當地上了一年學。當時的學校就和眼前這所十分相似,兩層小樓,綠色的外墻大老遠就看見墻灰往下撲簌,教學樓前有不大的廣場,早晨孩子們站在廣場升國旗。
喬千巖想起父親,心中總會郁結難抒。他從記事起,父親就是他心中最偉岸最正直的形象,他看過父親毫不留情地把來家里送禮的人攆出去,也見過父親為了考試泄題事件將自己的親堂弟撤職查辦。更多時候,喬千巖見到的是教他讀各種名著,教他為人處世的道理,又教他熱愛生命的父親。喬千巖曾經不懼萬事、敢作敢當的安全感都來自他的父親。
所以一夕之間,父親面目全非之時,喬千巖根本無法相信。直到父親判刑之后,喬千巖在政府網站里看著上面列數的所有罪狀,那種不真實感依然難以去除。
后來他被韓哲背叛,事業傾覆,父親的另一面越來越詳盡的顯露于他面前,喬千巖才意識到過去二十多年,他的成長與青春、他的奮斗與上進,都宛如大夢一場。
他活在一場騙局里,雖然那個騙局的名字是“父愛”。
邢琛在會議室與同事討論工作,大家意見碰撞,不知不覺就爭論起來,邢琛抬手壓壓大家的聲音道:“這麼爭沒用,老李,你先說。大家一個個輪流。”
老李方才就說的激動,此時甩開衣服拉鎖,拿著手里的筆記本開始滔滔不絕。
邢琛邊聽他說邊起身去倒熱水,水接完,老李也講完了,邢琛拿著杯子往老李的位置走,邊走邊問:“老李說的幾點,大家怎麼看?現在可以吵了,什麼話都可以說,不用顧忌。”
于是幾個干部開始唇槍舌劍。
邢琛端著杯子在會議桌后面踱步,耳朵里把大家的話聽得一清二楚。他視線無意間往窗外一瞟,看見小學門口站立的喬千巖。
邢琛看著那個背影,心想臨走時該把自己的大衣給他,鄉里的清晨,溫度還是很低的。
“邢組長?”
下屬的一聲叫,讓邢琛回過神,他收回視線,看著會議室里的人道:“繼續,我都聽著。”
喬千巖在小學門口站了好一會兒,上課鈴聲突然響起,將他從回憶里拉出來。喬千巖轉身準備繼續往前走,正好撞上一個往學校里狂奔的小孩,他眼疾手快抓住小孩胳膊,那孩子才沒倒地。
小孩連忙站穩揉著鼻子道:“謝謝哥哥。”說完又尖叫著在門衛關大門的前一秒鐘竄進學校。
喬千巖不自覺搖頭輕笑。他此時的方向正對著鄉政府的辦公樓,他知道邢琛此時就在里面開會。父親入獄后,喬千巖對自己父親極度失望之余,幾乎也對所有政府官員都產生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