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錦書放下水杯過去,到了門邊又折返回來,找出自己藏起來的棍子,再屏息從貓眼往外看。
然而門外的是霍闌的臉。
韓錦書愣了愣,把棍子丟到一邊,趕緊開了門。霍闌一身酒氣,神志也不太清醒,韓錦書剛伸手過去就被他抓住,蹙眉仔細辨認:“……錦書?”
“是我。”韓錦書應對過一次他這副模樣,扶住他的身子。
霍闌的保鏢現在才從樓梯拐角處出來,做了個手勢,示意自己會在外面守著,韓錦書便放心地把他扶進去。霍闌酒量很好,喝醉酒的次數不多,但一旦醉了就很難收拾。
韓錦書讓他坐到沙發上,伸手去探他的額頭,又被抓住手。霍闌不喜歡讓別人碰自己,這點他忘了,剛要說抱歉,霍闌就松開了。
韓錦書柔聲問:“霍總,你怎麼突然喝酒了?”
過了很久,霍闌才悶悶地回答:“小誼醒了。”
“那不好嗎?”
“……他不記得我們了!”霍闌恨聲道,“他傷得太重,誰也不認識,連我靠近他都會害怕!小誼那麼怕疼,身上卻插了那麼多針,骨折了那麼多處……而他變成這樣了,我卻連背后的人都抓不出來。”
韓錦書去握他顫抖的手,反被他握住。好在霍闌似乎并沒有醉得多深,只是心情實在差到極點又壓抑太久,好不容易找到這唯一一個宣泄點,終于能發泄出來。
霍闌一只手捂著臉,另一只手抓著他,仿佛在自言自語,又仿佛在說給他聽,話中甚至有泄氣的味道。韓錦書從未見他說過這麼多話,心里有些疼,但安慰的語言都顯得蒼白無力。
他的頭還疼著,盡力忽略,安靜地陪著霍闌,做對方唯一一次軟弱的傾聽者。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他的頭疼漸漸平息了,霍闌也累得不輕,手仍然捂在眼睛上,不再說話了,不知睡著了沒有。韓錦書嘆了口氣,起身捉著他的手想放下,卻看到那下面的眼睛睜著,直直地凝視著自己。
他的動作一下子僵住,動彈不得。霍闌嘴唇緊抿,抬手去輕輕觸他頭上的繃帶,力道輕得幾乎沒有。
半晌,霍闌突然笑了笑,帶著點自嘲地說:“麻煩你帶著傷,這麼晚了還要被我打擾。”
韓錦書喉結上下動了動,覺得自己喉中有點干澀。他的心也在發顫,面前人的眼神讓他心酸又沖動。
他想,既然霍闌說過會滿足自己任何要求,那他在這一刻,放肆一些也不要緊吧。
“不要緊,”韓錦書傾身過去,吻了他一下,低聲道,“我想陪著你。”
第三章
他們兩個人的手交握在一起,韓錦書向來體溫偏低,對比之下霍闌的手心溫度就高得厲害。哪怕夏天的夜晚也是悶熱的,這樣的溫度仍然使他貪戀,舍不得放開。
他收緊了一些,沒有膽怯,抬眼去直視霍闌的眼神。他張了張口,又笑了笑,道:“嚇到你了?”
霍闌過了幾秒,回答:“嗯。”
韓錦書故作輕松:“也是,我現在頭發跟狗啃了一樣,這麼丑還去親人,會嚇到才不奇怪。”
“我不是這個意思,”霍闌道,“你這個樣子不丑,只是……”
韓錦書笑著打斷他:“我知道你的意思,開個玩笑而已。”他放開手站起身來,好像想再去整理一下霍闌的領子,又放棄,只溫柔道,“抱歉,是我莽撞了。
你累了一天,休息一下吧,保鏢還在外面等你,等會回去的時候記得幫我關門就行。”
“錦書。”
“霍總,現在兩點多,不早了,我要繼續睡了。”
他說完便要回房間,霍闌直接扯住他的手腕,把他拉回來。韓錦書沒有防備,向后跌了兩步正好撞進他懷里,捂著頭上受傷的地方呻吟了一聲。
霍闌馬上問:“碰到了?”
“沒有。”韓錦書放下手,“我騙你的。”
被他這麼一鬧,霍闌嘆了口氣,本來想問的也問不出口了,斟酌了許久,才道:“對不起,我現在不太有心情談這種事。”
韓錦書寬容地說“沒事”,從他的懷里脫出去,象征性囑咐了兩句話便回房間去了。霍闌又坐了一會兒,閉目養神,心里本來空蕩蕩的,但剛才那個突然的吻,觸感卻好似留在了嘴唇上,揮之不去。
他只休息一會兒便準備離開。走之前,他無意往屋里其他地方多看了幾眼,看到那一張張便簽紙,動作又停滯了一刻。他折回來,俯下身去看了看內容,抿緊了嘴唇。
韓錦書沒有睡,他并不如方才表現的那麼云淡風輕,關著燈坐在床邊,等待著屋外人的離去。
但對方的腳步聲卻到了自己門前。他聽見門被很輕地敲了一下。他沒有應答。霍闌似乎以為他睡了,停駐很久,最后還是再次遠離。
韓錦書聽他出了門,苦笑了一下。他重新打開燈,深吸一口氣,開了一本新的本子,將這件事寫下來。他寫得很慢,用詞有些困難,斷斷續續寫了幾行下來,又將末尾兩句劃去。
“……我也不知將來會不會把這一刻的心情忘記。
“我不止想陪著他而已。”
因為救了霍闌而變成現在這樣,他也不是不傷心。最開始他沒有什麼實感,又不愿在外人面前表現出軟弱,只把所有的錯漏都掩飾過去,同事感慨說幸好這傷的影響不大后便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