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臺前的蔣衡也站起身來,微微欠身,詢問酒保洗手間在什麼地方。紀堯面不改色地從他身后路過,離得最近時,和蔣衡之間只隔了一位借過的大哥。
蔣衡對這次單方面的“偶遇”一無所知,他喝完了酒,將酒杯倒扣在臺面上,婉拒了酒保再來一杯的邀請。
“我先走了。”蔣衡看了看腕上的表,對身邊的男人說:“還約了王總打夜場高爾夫。”
“要這麼趕嗎?”高景逸疑惑道:“你才剛忙完一個案子。”
“白手起家嘛,是要辛苦點的。”蔣衡沖他眨眨眼睛,笑道:“不然律所上下喝西北風了。”
高景逸:“……”
高景逸在心里翻了個白眼,心說這人就是多余心疼他,丫就是一個上了發條的AI,永遠不嫌累。
“再怎麼白手起家,也沒淪落到讓你賣身拉生意的地步。”高景逸吐槽道:“年紀輕輕,小心猝死。”
蔣衡哈哈一笑,系上襯衫領口的扣子站起身來轉身往外走,隨口道:“我倒是想賣身,那可比訴案子簡單多了——”
說話間,他已經走出了好幾步,隔著震耳欲聾的音樂聲,高景逸揚聲提醒道:“哎,你喝酒了別開車!”
蔣衡頭也不回地擺了擺手,示意自己聽見了。
紀堯這一晚上的安排被突然出現的蔣衡打亂得徹徹底底,也沒了尋找第二場的心思,干脆真的回了家。
他落地上海還沒幾年,于是只在工作的醫院附近租了個單身公寓,地方不錯,自己住也夠了。
他從不把找到的伴兒帶回家里,以至于這間面積不大的單身公寓看起來有點冷清。
紀堯強迫癥一樣地把外套和鞋子擺得整整齊齊,然后才草草地洗漱完畢,一腦袋扎回了床上,把定好鬧鐘的手機塞進枕頭下面。
——他也沒騙何向音,最近科室太忙,他明天早上確實得回去查房。
蔣衡重新出現在他的視線里是個意外,但紀堯不打算正視這個意外。
他骨子里的逃避型人格重新冒出一點端倪,于是他沒去多想為什麼時隔三年蔣衡會莫名出現在上海,也沒去想在茫茫人海中自己跟前男友在另一個陌生城市偶遇的神奇概率,只是簡單粗暴地把被子往腦袋上一蒙,決定用睡覺大法來解決這次突發意外。
只可惜這次紀堯沒成功。
因為他做了個夢。
夢里的色調昏暗而模糊,獨屬于夕陽的暗沉色暖光從紗制的窗簾外透進來,看起來莫名有點虛幻的意味。
紀堯昏昏沉沉,只覺得自己腦子里揣了一團漿糊,身體粘膩而沉重,有什麼東西在他身體深處生根發芽,像是下一秒就要刺破他的胸膛,從里面生長出來。
他察覺到自己的手腕被某種柔軟的布料捆束著,高高地伸過頭頂,被拴在床頭的鐵架上,令他動彈不得。
那塊布料窄而薄,已經被汗浸透了。
紀堯眼前的視線模糊一片,什麼都看不清。但他知道,那是蔣衡最喜歡的一條領帶。
槍灰色,帶一點很低調的水波花紋。
清晰的影子從頭上籠罩下來,隨之而來的是溫熱的體溫,一只手順著他的手肘外側游上來,用一種不容拒絕的力道握住了他的手腕。
紀堯難耐地用腳踝蹭了一下床單,柔軟的絲質物上出現一點明顯的褶皺。
他這種隱晦的反應似乎落入了某個人眼中——所以緊接著他就被人整個翻了過去,先前那個影子很快從背后重新覆蓋上來,跟他貼得更緊了。
紀堯像是被丟入了滾燙的巖漿之中,大顆的汗水順著他的額角落下來,沾濕他的睫毛,最后在淺灰色的枕頭上洇出一小片水漬。
他似乎罵了對方一句,但似乎又沒有。
總之對方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好脾氣地就著這個姿勢摟住了他的腰,胸口貼上他的后背。
下一秒,一只手從側面摸了過來,捏住了他的無名指指根,輕輕揉了揉。
然后紀堯聽見蔣衡在他耳邊悶悶地笑了一聲,蠱惑似地舔了舔他的耳垂。
“紀堯,跟我過一輩子吧。”蔣衡說。
紀堯渾身一震,猛然從夢中驚醒了。
第2章 他怎麼陰魂不散的?
紀堯身體和精神還沉在夢里,他有些茫然地睜著眼睛,胸口劇烈地上下起伏著。
他花了足足三分鐘從夢里醒來,然后才后知后覺地發現某種不對勁。他手腳酥軟地往被子里一摸,摸到了一點粘膩冰涼的觸感。
紀堯:“……”
然后他徹底清醒了。
幾秒后,紀堯有些惱怒地從床頭柜上抽出兩張紙巾擦凈手,然后咬牙切齒地把紙團丟進了床腳的垃圾桶里。
大半夜做了跟前男友的春夢,簡直什麼玩意!
外面天色黑沉沉的,紀堯摸出手機一看,屏幕上的北京時間剛從四點三十六蹦到四點三十七,離天亮還有一個多小時。
這個時間不尷不尬,加之紀堯潔癖犯了,于是沒躺回去繼續睡,而是干脆把床單被罩拆了個干凈,一股腦塞進了洗衣機。
洗衣機轟隆隆地響起來,紀堯順手捋了一把汗濕的額發,站在洗衣機前盯著滾筒足足一分半鐘,心里那點的火氣才慢慢消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