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紀堯顯然沒想到幾個小時過去他居然還沒走,愣了一會兒,才伸手拉開車門坐上來。
“你怎麼還沒走?”紀堯問。
“你沒接電話,怕你出什麼事兒。”蔣衡輕描淡寫地掠過這一茬,遞給他一瓶沒開封的氣泡水:“看你的表情,好像不太高興?”
“我爸媽來捉奸的。”紀堯向后靠在椅背上,整個人散發出一種心累的疲憊感:“不知道誰跟我爸媽嚼的舌根,讓他倆開始懷疑我性取向了——今天跑來突擊查崗,想看看我是不是真跟什麼男狐貍精不清不楚。”
某正對紀堯有企圖的“男狐貍精”對此毫無危機感,語氣輕松地明知故問:“怎麼,挨打了?”
“沒有。”紀堯喝了口水,諷刺地笑了笑:“我估計他們也沒全信,只是懷疑,覺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來了又不敢明說,旁敲側擊的,說是要看看我最近有沒有好好學習。去我宿舍翻了一圈,又看了手機,什麼也沒發現,就走了。”
第10章 “只有你趕上了”
蔣衡家里說得好聽是信奉獨立教育,說的難聽就是各顧各的。蔣衡從初中開始住校,一路順順當當自己長到這麼大,還從來沒有過被家長查崗的新奇經歷。
但他大概也能理解那對中年夫妻的想法——論誰知道自己兒子是Gay,恐怕都坐不太住。
葛興說紀堯家是書香門第,恐怕會更視性向問題如洪水猛獸。
“我們這種人,總要過這一關的。”蔣衡笑了笑,把車開出停車位,隨口寬慰道:“有的人瞞得好,瞞一輩子,瞞到大家心照不宣。有的人不愛瞞,就天翻地覆地鬧一場,最后要麼老死不相往來,要麼彼此各退一步,結局都差不太多。
”
紀堯似乎是累了,他把椅背放低了一點,側頭往外看。
暖色的路燈在車窗上劃出棱格一樣的光,映在他身上,涼津津的。
“有什麼意思。”紀堯淡淡地說:“大人們把孩子視作所有物,捏圓搓扁地想讓孩子長成期待的樣子。如果長得符合預期就算了,一旦不符合預期,他們翻臉會比誰都快——感情啊、恩情啊,什麼都是能拿出來抗爭的籌碼。要是真鬧起來,最后是輸是贏,全看誰更豁的出去。”
“由此可見,女媧捏土造人的神話就是一種另類的控制欲映射。”紀堯說。
蔣衡聞言側頭看了他一眼,有些意外紀堯會有這種鋒利的感觸。
紀堯本地戶口,條件不錯,家庭也完整,成長環境里沒什麼缺陷型的硬傷,何況他還年輕,就算是性向也沒到必須跟家里攤牌的時候,蔣衡很難想象他會跟父母產生什麼尖銳到不可調和的矛盾。
但既然他主動提起,潛意識里就是想說這件事,于是蔣衡貼心地給他搭了個臺階,讓他能繼續下去。
“你們之間有矛盾?”蔣衡問。
“沒有。”紀堯笑了笑,說道:“就是因為沒有,所以才說這種話。”
北京的冬天比上海冷許多,車內開著暖烘烘的空調,很快在車窗上凝出一層薄薄的霧。
紀堯伸手在霧氣上隨手寫了幾筆,劃出一個筆走龍蛇的簽名來,隨口問道:“你呢,你是哪種?”
“我是第三種。”蔣衡彎了彎眼睛,說道:“沒人管我,自己說了就算。”
“那也挺好。”紀堯說。
他的語氣平平淡淡的,聽不出是羨慕還是什麼。
“很多事都是這樣。
”蔣衡說:“面子上過得去就行了,只是有人坦誠點,有人虛偽點。”
“確實。”紀堯話鋒一轉,說道:“你知道我爸媽今天來跟我說什麼?”
蔣衡挑了挑眉,疑惑地嗯了一聲。
“他們聽了風言風語,又不敢直說問我,就拐彎抹角地指桑罵槐。”紀堯彎了彎眼睛,笑著說:“于是我聽了一晚上艾滋病傳染渠道和騙財騙色騙保殺人的刑事案例分析,好像同性戀是什麼十惡不赦沾上就死的事兒,搞得我都覺得自己命不久矣。”
蔣衡撲哧一聲樂了。
“那你放心。”蔣衡半真半假地說:“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我是個守法公民。”
“我最討厭被人冤枉,也最討厭被預設錯誤。”紀堯說:“剛才出來的時候我就在想,既然他們說有,那我如果沒有,豈不是很虧。”
蔣衡還沒反應過來什麼,就聽身邊咔噠一聲脆響,紀堯解開了副駕駛的安全帶。
偏巧他們剛到王府井的路口,紅燈前,紅色的剎車燈連成一片,蔣衡穩穩地踩住剎車,紀堯順勢湊了過來,擋住蔣衡大半視線,輕佻地捏著他的下巴,湊過去吻住了他。
蔣衡愣了愣,很快放松身體,配合地松開齒關,接納了對方。
紀堯來之前似乎吃了塊糖,唇齒間有淡淡的茶香味兒。他吻技很好,風格卻有種跟外表不符的霸道。他勾著蔣衡的舌尖不許他躲,在狹窄的車座空間里跟對方結結實實地吻足了一次紅燈。
蔣衡的目光往外一掃,在斜前方看到一輛車牌眼熟的出租車。
果然是一身反骨,蔣衡忽然饒有興趣地想:老兩口知不知道自己前腳“捉完奸”,后腳親兒子就在旁邊的車里跟男人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