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定地和蔣衡對視了一會兒,蔣衡沒帶眼鏡,眼角眉梢微微下彎,唇角含著一點笑意,看起來很坦蕩。
紀堯無來由地有點緊張,他舔了舔唇,拒絕的話在胸口里打了三個轉,可脫口而出的確是另一回事。
“好。”紀堯說:“我答應。”
蔣衡似乎不意外他會同意,順勢點了點頭,然后拿過自己手機解開鎖屏,調出了微信二維碼。
“那留個聯系方式。”蔣衡說:“等我媽回來我通知你。”
紀堯掌心出了一層薄薄的汗,捏著手機的動作有點打滑,他不著痕跡地抹了一把掌心,這才彎下腰,掃了一下茶幾上的手機屏幕。
蔣衡的微信頭像很簡單,還是三年前分手前那個,只是微信號換成了新的。
紀堯按下添加好友的按鈕,心里猛然涌起了一股本能似的慌亂。
有那麼一瞬間,他很想問蔣衡不怕再走回之前的老路嗎,但因為“玩笑”和“假裝”,所以這句話他沒有立場問,也不想問出口。
“為什麼找我?”紀堯忽然問:“你要是想找男朋友,有得是真的吧。”
“我想讓她放心。”蔣衡說:“我們倆相處時間最長,相處起來最默契,彼此也了解,在她眼里不會露餡——”
蔣衡說著頓了頓,笑道:“你不會讓我去找個保質期只有一個月時間的戀愛對象見我媽吧。”
有道理,紀堯想,有理有據。
他蠢蠢欲動的情緒讓他有意忽視了“假扮”還不如“保質期短”的事實,于是這點近乎于本能的條件反射只出現了一瞬,就被輕而易舉地打散了。
于是紀堯沒再說什麼,徹底默許了這件事。
蔣衡見狀彎了彎眼睛,沖他笑了笑。
新的好友申請已經發送出去,紀堯握著手機,手指縮緊又松開,看起來想要把手機揣進兜里,但動作到一半又停住了。
蔣衡貼心地沒有拆穿他的緊張,低下頭擺弄了一下自己的手機。
“太晚了。”紀堯輕輕松了口氣,說道:“那我就先走了。”
“好。”蔣衡站起身,作勢往外送了他幾步:“路上小心。”
紀堯點了點頭,走到門口時又想起了什麼,轉頭看了看他。
“晚上睡覺別開窗。”紀堯說:“燒過三十八度五記得吃藥。”
“好。”蔣衡很快答應道。
紀堯這下沒什麼可說的了,他抿了抿唇,說了聲再見。
只是臨出門時,蔣衡又從背后叫住他,給他報了一個車牌號。
紀堯納悶地回過頭,只見蔣衡沖他晃了晃手機,說道:“網約車,定位在正門口,是輛白車,手機尾號3769。”
紀堯微微一怔。
“目的地定在你們醫院了。”蔣衡說:“你自己上車再改就好。”
紀堯的心被不輕不重地撥動了一瞬,他扶著門框,恍然間找到了點跟蔣衡相處的熟悉感。
他穿著柔軟的居家睡衣,因為他要離開所以提前替他叫好了車,然后站在暖色的燈光下跟他說路上小心——這場面看起來太熟悉了,熟悉得仿佛這三年的空白都沒有出現過。
紀堯恍惚了一瞬,但很快找回理智,沖他道了聲謝,轉頭走了。
蔣衡目送著他關上房門,在原地站了兩分鐘,然后走到陽臺邊,給高景逸撥了個電話。
“怎麼了?”除非在飛機上,否則高景逸的手機都是二十四小時暢通,接通速度飛快:“你又在公司?是有什麼資料要用?我辦公室鑰匙你有啊,直接進就行。
”
“沒有。”蔣衡失笑道:“我發給你的文件看了嗎?”
高景逸疑惑地啊了一聲,就著電話翻了翻通訊軟件,這才發現蔣衡給他發了一堆年終總結書。
“離新年不是還一個來月嗎?”高景逸納悶道:“你現在就給我?”
“我要休息一陣子。”蔣衡靠在欄桿上,他微微瞇著眼睛,點燃了一根煙:“這段時間除了李玲華那個案子我繼續做之外,就不接新案子了。”
高景逸這次是真的震驚了,心說這勞模也有主動張嘴說休息的一天,真是太陽打北邊出來。
“真的假的?”高景逸狐疑地反問道:“休息,你?”
“怎麼了。”蔣衡說:“我不能休息嗎?”
“那倒沒有,你要休息我舉雙手同意。反正你是蔣總,你說了算。”高景逸頓了頓,語氣里染上一點擔憂:“但是你沒什麼事吧,身體不舒服?還是家里出了什麼事?”
“都沒有,就是有點累了。”蔣衡輕聲說:“歇一陣,養養精神。”
人畢竟不是鐵打的,雖然高景逸總說蔣衡衣服一脫底下都是鋼筋電纜電源線,但確實沒少擔心他這個拼命三郎。
現在他主動服軟示弱,高景逸覺得是件好事。
“那你休吧,沒事。”高景逸說:“反正年前都是收尾的活兒,有我盯著就行了。你之前還開了刀,是該好好休息。”
蔣衡道了聲謝,然后掛斷了電話。
微信里,新的好友申請跳出來,蔣衡看著那個Q版卡通圣誕樹頭像挑了挑眉,點了下好友通過。
他本來想要點開大圖看看紀堯的頭像,結果大圖的圓圈繞了兩圈,很快刷新成了一張星空圖,乍一看像素頗低,活像是臨時從哪個犄角旮旯里刨出來的。
蔣衡忍不住撲哧一樂,心說換的真夠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