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現在他懂了,蔣衡在意的本來就是那個“口頭承諾”。
他不是沒看到自己的行動,恰恰相反,正是因為他看到了,所以他才會做最后的確認。
紀堯忽然站了起來。
餐椅隨著他的動作向后滑了好大一截,發出一聲刺耳的摩擦聲,蕭桐嚇了一跳,下意識抬頭看向他。
“對、對不起阿姨——”紀堯心緒很亂,他的眼神四處飄了一瞬,沒敢跟蕭桐對視:“我想先上去看看他。”
“去吧。”蕭桐理解地說:“我也去洗漱間洗把臉。”
紀堯胡亂地點了下頭,拖開椅子就向樓上跑去。
蔣衡正靠在二樓的小陽臺抽煙,乍一聽身后傳來凌亂沉重的腳步聲,還有點納悶。
他下意識把剩下的半截煙按滅在煙灰缸里,循聲回過頭。
紀堯是順著樓梯跑上來的,他心里一團亂麻,本能和情感撕扯著他往兩個方向走,他處于一切混亂的漩渦中心,腦子里只剩下了空洞的一個念頭。
短短幾步樓梯,他居然跑出了一頭的汗。
蔣衡他沒聽見樓下倆人說了什麼,見狀愣了一下。
“蔣衡。”紀堯扶著樓梯扶手,隔著個小客廳跟他對視著,他微微喘息著,眼里通紅一片,連嘴唇都在顫抖。
“你能一輩子愛我嗎?”紀堯問。
在說出這句話時,紀堯只覺得自己渾身都破了個大洞,他這輩子所有的勇氣都在以肉眼可見的方式順著這個洞飛速地流失。
他指尖冰涼,那種毫無征兆、毫無理由的恐懼在這一瞬間達到了他人生的巔峰。
但或許是因為腿軟,或許是因為說完這句話之后他的勇氣已經流失殆盡,所以他這次沒有逃。
蔣衡先是訝異,但他很快反應過來什麼,臉上的笑意微微收攏,換上了一副嚴肅而又認真的表情。
蔣衡不知道在樓下的這段時間里發生了什麼,但他看得出來,紀堯已經做好了最后的準備。
他說的話分明這麼霸道又不講理,但蔣衡看著他,卻覺得他好像已經可憐到把自己逼到絕境里了。
他看得出來,紀堯不是想要他的承諾,也不是想在這段感情里一較高低。他只是想要一個答案——一個讓自己能徹底狠下心的答案。
馬戲團的小象掙開了枷鎖,但腳上還拴著鐐銬。他想要一個指令,來讓他能咬牙鉆過面前這個恐怖的火圈。
于是蔣衡給了他這個指令。
“我能。”蔣衡說。
下一秒,紀堯猛然撲上來,吻住了他。
這次蔣衡終于沒有拒絕,他接住了紀堯,摟著他的腰,順從地松開齒關,接納了他。
親密相處的一剎那,曾經塵封的一切感官都在這一瞬間重新回籠,缺失的部分重新回到身體里,帶起一片燎原大火。
那感覺熟悉又陌生,好像他們已經分開了千萬年,但依舊在靈魂中鐫刻著對方的影子。
蔣衡跟他接了個很長的吻,紀堯就像只撲火的蛾,像是孤注一擲一樣,近乎瘋狂地親吻他。
他的齒尖蹭破了蔣衡的唇角,有溫熱的液體順著什麼地方落下來,蔣衡的舌尖嘗到了一點咸苦的味道,就像是嘗到了紀堯的心。
“我愛你。”紀堯說:“我永遠愛你。”
“我知道。”蔣衡長嘆一聲,他摟緊了紀堯,把他整個人壓進了自己懷里:“我相信你能做到。
”
蔣衡一直都知道,對紀堯來說,愛與否從來不是橫在面前的阻礙。他可以順利地給出自己的愛,但他不敢面對的是家庭,是長久,是某種連蔣衡自己也很難摸清的東西。
所以他從沒懷疑他們對彼此的愛夠不夠他們重新開始,他一直在意的只是紀堯究竟有沒有做好準備,來面對他所恐懼、但是他們必將面對的一切。
對于蔣衡來說,他今天選了個最蠢的辦法來挑破這件事。
紀堯是個對親近人耳根子很軟的人,如果蔣衡想,他有一萬種辦法,靠著溫水煮青蛙來一點點磨掉紀堯的底線,在不觸碰他痛點的情況下得到一切。
但他沒有這麼做。
因為在蔣衡眼里,紀堯是自由的,無論他做出的選擇是否成熟,是否完美,他都應該有權利決定自己的人生。
所以他還是想把選擇的權利交給紀堯自己,而不是讓他在稀里糊涂里就踏上另一條路。
“……你怎麼知道。”紀堯說:“這麼長時間,我還沒跟你說這句話呢。”
“我住院的時候,你一天路過八遍,我是傻嗎,還不知道?”蔣衡忽然笑了,他捋了一把紀堯汗濕的額發,輕聲說:“我看得出來,你看我的眼神還跟三年前一樣。”
所以他確信紀堯心里還有他,甚至比三年前更甚。
那個吻好像抹消了蔣衡身上所有的冰霜,他的眉眼溫和下來,眼睛里盈滿了瑩潤的光,溫和又包容,看起來什麼都知道,又什麼都沒有說。
“那你為什麼不早說呢。”紀堯抬起頭,他捧著蔣衡的臉,目光深深地看進他眼底:“你只要隨便往哪一拽,我肯定跟你走。
”
“那不行。”蔣衡勾著唇角笑了,說道:“我得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