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定很難過、很氣餒、很沮喪吧?
翁施倒了一杯水,小心翼翼地挪到他身邊:“我不是那意思,我嘴笨,你別——”
“這就是人生啊,”王冕感慨道,“起起落落的,我也該認清我自己的位置了,我不是這塊料。”
翁施這才瞧見,他手里那幾張A4紙竟然不是調崗通知,而是離職文件。
難道他是因為打擊過大,所以要徹底離開警界了?
罪過罪過,我這罪過大了啊!
翁施咽了咽口水:“王冕哥,我覺得你很適合做物證,你千萬不要放棄呀!”
“你別勸了,”宋堯邊敲鍵盤批復鑒證意見邊說,“他不適合做物證,適合做富二代。”
“宋老師!”
翁施大驚失色,宋科長怎麼這時候了還要打擊人家呢?!
“怎麼,不能說啊?”宋堯哼了哼,“做個會議紀要都錯漏百出,要走可以,下午聽錄音改完了再走。”
哎呀呀這個宋科長!
“王冕哥,你別聽宋科長瞎說,”翁施趕緊打圓場,“他是要給你反向激勵。”
“小翁,你別勸我了,宋老師說得對。”王冕拍了拍翁施胳膊,語重心長地說,“肖義寧因為工資所迫離開了,現在我也要走了。你是基本功最扎實的,宋科長講課只有你一聽就會,你在這里好好的,跟著宋科長學本事。”
翁施十分動容,眼中淚光閃爍:“王冕哥,你和義寧不一樣,你沒有經濟壓力,我真心覺得你不該放棄。”
“我也只是表面光鮮罷了,”王冕看向天花板,仿佛陷入了無盡的悲傷,“身為大家族的長子,我也有不為人知的痛苦啊,這麼多年無人訴說罷了。”
“王冕哥,雖然我不懂,”翁施擤了擤鼻子,坐到王冕身邊,“但你如果愿意和我說說,我一定好好聽。
”
宋堯在一邊冷冷“嘁”了一聲,翁施立即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安靜,不許冷嘲熱諷。
宋堯眉梢一挑,小呆瓜這是知道自己能留下能轉正了,翅膀硬了膽子肥了啊!
“謝謝你,小翁,”王冕轉頭看著翁施,表情沉重,“我爸爸一直希望我繼承家業,但像我這種富二代,都有種‘老子要靠實力證明自己’的想法,所以我叛逆了一把,沒出國讀商學院,反而考了警校,你能理解吧?”
翁施點頭,感動地握住王冕的手:“你真是了不起,很勇敢。”
“我讀書的時候一直覺得,要是我不能成為警察,我就要回家繼承家業了,對我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王冕一拍大腿,沉重的臉上忽然綻放出陽光般溫暖的笑容,“但我最近幡然醒悟了,人唯一不能選擇的就是自己的出身,老天讓我成為大家族的長子,富二代就要有富二代的樣子。”
“是啊……嗯?”翁施眼底的淚光縮了回去,故事走向怎麼和想的不一樣啊!
“上班下班加班,翁啊,我實在受不了啊,”王冕說,“他媽的我明明能讓別人為我打工,我為什麼要親自打工呢,我是有多想不開啊!”
翁施看向靠著門的宋堯,宋科長聳了聳肩膀。
“我要去完成我的使命,繼承家業了,”王冕說,“我剛上樓和我大舅說了,我大舅也支持我。”
翁施撇嘴,那你倒是早點和你大舅說啊,我大半個月的工資都花你大舅身上了,你大舅早上還差點就把我趕走了!
“太難受了,小翁,我太難受了,”王冕閉上雙眼,“我入職的時候我大舅讓我低調點兒,不要戴超過一百萬的表,太難受了,憋死我了。
”
翁施看了看他手腕上的大金表,又想想自己那稅后2380的工資。
不吃不喝地工作35.014年,就夠買一個表了。
仇富之心熊熊燃燒,老天爺,操你媽。
宋堯看著翁施白一陣紅一陣的臉色,放肆地大笑出聲。
傍晚,翁施送王冕到市局門口。
王冕抱走了一個大箱子,都是他這一個多月明著暗著塞給宋堯的好煙好酒好鋼筆等等,宋堯原封不動、一件不少,統統打包好給他退回來了。
天陰惻惻的,夕陽早早被烏云遮住了光,王冕從兜里拿出一副鑲了鉆的墨鏡戴上。
“好久沒這麼痛快地裝逼了,好爽。”王冕面帶微笑,“翁啊,以后常聯系,哥要負擔起家族的使命了。”
一輛敞篷跑車接走了這位大家族的長子。
“轟——”
翁施,一位三線小縣城工薪階層小家族的長子,在汽車尾氣中感受到了人生的差距。
一臉惆悵地回到辦公室,翁施問宋堯:“宋老師,你知道王冕哥來自哪個大家族嗎?”
宋堯正往保溫杯里倒枸杞:“我們去的那家超市,就是王冕家的。”
翁施嚇的倒吸一口涼氣。
宋堯瞟他一眼:“現在追上去還來得及,讓他給你安排個經理位置當當。”
翁施認真地考慮了一下,還是算了:“可我不會當經理,我只會做鑒證。”
他說完這句話,又看著宋堯補了一句:“我想一輩子跟著你好好做物鑒。”
當下屬在領導面前說出這種話,領導一般都會表示鼓勵、贊揚以及肯定,然而宋科長不是一般領導:“一輩子?你想得美,要是活兒干不好,我立刻把你開了。”
宋科長真不懂浪漫,怪不得相親總失敗。
“宋老師,”翁施說,“你以后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