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堯心臟一墜一墜地發沉:“那你的同學們呢?朋友們呢?”
“他們覺得我是喪門星,克死我媽,都不和我玩的,”翁施皺了皺鼻子,“真是封建迷信。”
他說的云淡風輕,甚至還吐舌頭做了個鬼臉,和平時說玩笑話沒什麼兩樣。
也許二十三歲的翁施確實已經看開了,但三歲的翁施、十三歲的翁施呢?
每個應該慶生的日子里,小翁施都在干什麼,會躲在某個角落掉眼淚嗎?
“宋老師,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慘啊,”翁施轉過頭,看宋堯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麼,哭笑不得地說,“我不難過的,很小就不因為這個事情難過了。”
八歲那年的生日,他用攢的早飯錢為自己買了個小小的蛋糕,在家人入睡后點亮一根小蠟燭,把媽媽的照片捂在掌心,在心里給自己唱生日歌。
他從不覺得自己是喪門星,從不覺得沒有媽媽是一件羞恥的、丟人的事情。
在他出生這一天,媽媽為了保護他做出了放棄自己生命的選擇,翁施明白,是因為媽媽愛他,最愛他。
“生”和“祭”是生命輪回的起點和終點,媽媽用重逾千斤的愛將他安穩放置在了起點,自己卻走向了那個終點。
“以后我給你過生日。”宋堯聲音微微沙啞,摟住翁施說。
他這樣反而讓翁施無所適從,有一種被憐憫、被同情的無措。
翁施抿了抿嘴唇,局促地搖搖手:“宋老師,你其實不用……”
“咱們過得熱熱鬧鬧的,”宋堯摟緊他的肩膀,笑著說,“這麼大個好日子,怎麼也得擺幾桌好好慶祝,到時候就把肖義寧啊、王明哲啊、小武啊、小麗啊他們全都請來。
哦對了,得把刑偵隊那幫人也叫上,你們不總是一塊兒玩狼人殺嗎,吃完蛋糕就殺,殺他們個落花流水。我就在邊上支一麻將桌,和老白阿楚打麻將……三缺一啊,要不咱把老謝喊上,他雖然有時候煩人,但對你挺看重的。”
翁施被他這一連串的幻想弄暈了,仿佛眼前真出現了那樣熱鬧的場面,他怔怔地瞪大雙眼。
“你是不是覺得我可憐你呢?”宋堯垂頭,注視著他的雙眼中笑意滿滿,“傻樣兒,你有什麼可憐的。你的生日是最吉利、最好的日子,因為小翁主人,在那一天獲得了世界上最無私、最寶貴的愛。”
翁施呼吸一滯,眼眶幾乎是立刻就濕潤了。
如果說“生”和“祭”之間有一條漫長又短暫的道路,他希望他可以牽著宋科長的手,把這條路走到結尾。
翁施在心里想,媽媽,我不想和宋科長分開,直到我死亡的那一天。
第98章 復雜感情(二更)
晚上,宋堯等翁施睡著了,輕手輕腳地掀開被子,下了床。
他進了書房,打開電腦連上VPN,從內網調出了翁施的檔案,仔細翻閱。
這份檔案他已經看過無數遍了,上面的每條信息他都了然于胸。
翁施,出生地平遙縣太安鎮,生母已故,家庭成員有爺爺、父親、繼母和弟弟。父親經商,名下有一家小規模化油器工廠;繼母原是平遙紡織廠職工,后來成為自由職業者——宋堯猜測應當是回歸家庭,成為全職媽媽了。
在翁施的教育經歷那欄里,記錄了他從小到大獲得過的重要獎項。翁施是個好學生,在縣一中讀完了初中,三年后以全縣第二名的成績考進了市一中。
從小學開始,他就參加過不少比賽,得過不少獎,什麼縣三好學生、市級優秀中學生、數學競賽金獎,還參加過縣里的中學生運動會,八百米跑了第二名。
附上的學生時期照片里,翁施剃著干凈的短發,穿著土土的藍白色校服,面對鏡頭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宋堯也忍不住失笑,視線繼續往下,接著,他目光微頓——
從初三開始,翁施的獲獎經歷便陷入了一路空白。
他再也沒有參加過這類評選或比賽了嗎?明明成績依舊十分優異,為什麼獎項會在這一年開始斷檔?
算算時間,初三那年翁施十五歲,那年在小呆瓜身上是不是發生了什麼?
宋堯瞳孔一縮,對了,那年正巧是平遙縣發生特大地震的年份。
這兩件事看起來并沒有什麼關聯,宋堯點了一根煙,指腹細細摩挲照片上翁施青澀的臉,垂眸思索。
只看這份檔案,翁施該是一路順風順水地成長,家境尚可,成績優秀,沒有受過什麼大的挫折。
——宋堯一直是這麼認為的。
尤其翁施還是個這樣沒心眼的性子,見誰都笑瞇瞇的,從來都用最大的善意和別人相處,誰對他好一分,他恨不能回報人家十分。倘若不是一個在蜜罐子里長大的孩子,又怎麼會有這麼多的愛意可以分給全世界呢?
但直到新年的那通電話,翁施哭著說沒有人要他,他沒有家了,宋堯才恍然大悟。
也許他的小翁根本沒有得到過很多很多的愛,所以他才格外珍惜他得到的每一顆糖果。
小呆瓜的這份檔案背后,究竟還藏著多少沒有寫明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