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去洗了把臉,一直在想能去哪兒給賀知書淘個電暖風回來。
艾子瑜是醫生,本來就比常人細致的多,再加上想好好照顧的是放在心尖尖兒上的人,恨不得把所有能想到的馬上全都想到,不給人受丁點的委屈。
賀知書已經醒了,他這一路上半睡半醒的也睡了不少覺,也就沒再躺著睡多長時間。他本來從臥室出來想幫醫生收拾下很久沒人住的屋子,但屋子卻出奇的干凈。就出去走了走,景色環境很好,空氣都是清甜溫潤的,和記憶的深處一模一樣,甚至更清晰明亮。
艾子瑜出來的時候賀知書正拿著花灑給二狗洗澡,它從水里爬上來的時候滾成了泥猴。賀知書臉上蹭了些泡沫,衣服都濕了大半,心情倒是好的,眉眼彎彎的弧度是艾子瑜見過的最好看的。
“行了,我來,你去沖個澡換衣服吧,等會出去吃飯。”艾子瑜還是怕賀知書沾了水著涼,忙上去接過來。
賀知書答應下來卻也沒馬上走,蹲在一邊看艾子瑜給大狗洗澡。艾子瑜對二狗就是后爹了,揉捏的二狗汪汪的叫。
“別那麼重的手啊,”賀知書偏頭:“泡沫都流進眼睛了。”他伸手去給二狗把眼睛揩干凈。
艾子瑜把二狗扔寵物店洗的時候多,自己動手亂套的像打仗,最后竟孩子一樣貪玩玩上了。賀知書任勞任怨,眼神溫和又無奈,最后還是他把二狗沖干凈的。
“知書,你好厲害!”艾子瑜蹲在二狗邊上,語氣親昵討好,像另一只乖巧的大狗。搖著尾巴,眼神忠誠,似乎只要一個眼神就可以為你沖鋒陷陣赴湯蹈火。
賀知書抿唇轉過了眼,他不能給艾子瑜太多期待,他總是該走的,長痛不如短痛,從沒有希望總好過得到之后再失去好。
賀知書早已經學聰明。
樓外樓的醉蝦最經典,艾子瑜運氣好,預約到了靠窗的位子,能看到西湖的風景,外面天氣不錯,斷橋上一如既往的人多。
賀知書吃不了太多,他只專注看景,心里全是懷念。上學那會他和蔣文旭也常來西湖,下小雨的時候來,難得碰到雪天更要來,蔣文旭騎著自行車帶著他,沒有相機也不怕,蔣文旭總能找到最好的景色讓賀知書入畫。
賀知書輕輕笑了,天氣暖洋洋的,想想從前,竟好像日子一直都是這麼順遂著過下來的。都是閃著光的好日子。
艾子瑜感覺到賀知書細微的變化,他就坐在賀知書對面,卻連人家的回憶都無法打斷。只能看著賀知書走神,陽光給他的睫毛都贅上金光,艾子瑜毫不懷疑,這一刻的賀知書滿足又快樂。
但幸福只存在于回憶,現實只是失望和冰涼。艾子瑜沒有打斷賀知書,哪怕是回憶,能讓賀知書開心久一些也已經很好了。
這樣就很好了。
第五十章
可回憶畢竟是兩個人的事,做不到一別兩寬相安無事。賀知書的心忽然絞著疼起來,就好像在為誰的苦難感同身受。
2015年一月二日,北京下了大雪,比14年第一場雪早了九個多月。蔣文旭從醫院出來,下臺階的時候狠狠崴了一下,景文忙扶住他。
蔣文旭手里攥著的是幾張薄薄的皺巴巴的檢查單。
張景文費了很大力氣才找到并帶出來的病檢備份,冷冰冰的白紙黑字徹底撕碎了蔣文旭最后一點希望。
蔣文旭把那幾張紙緊緊壓在胸口,掙開張景文自己往前走,他精神狀態很差,整個人都是恍惚失神的狀態。景文沒能勸住他,親眼看到高大強勢的男人陡然跪在了雪地上,白茫茫的地面印了一片深刻的痕跡。
蔣文旭紅著眼,他并沒有要哭的樣子,也不起身,一把一把撕著那些病檢,發狠的樣子。他就像和什麼黑暗邪惡的東西做斗爭,但還是輸了。蔣文旭看著那些細碎的紙屑,眼睛流露出脆弱和悲傷,他仰頭看著一旁同樣心情復雜的友人,勉強笑了一笑。
他說:“我好像做了一個很可怕的夢。快扶我起來,每年第一場雪的時候,我都要和知書一起吃餃子的。”
張景文眼圈忍不住紅了,他輕嘆:“文旭…你騙不過自己的。”
報應來了,蔣文旭確實騙不過自己。他清醒著,這幾年第一次這樣清醒。他清晰的開始記起來那個雪天賀知書給自己打電話,語氣小心又期待,他說:“下雪天該吃餃子,我給你包”,他說:“我想你了,你今天能回家嗎?”,他說:“你戒指呢?…丟了就丟了吧,不是什麼要緊東西”…
蔣文旭怎麼敢去想象,那個人怎麼撐著熬著這樣慘烈的一身病,孤零零的等自己回家。可那是賀知書啊。是自己曾經記著掛著愛進骨子里的人,最怕苦怕疼的一個人,合該被當成命寶貴的人。
他緩緩舉起已經被寒風吹的通紅的一雙手,這雙手曾經和另一雙手十指相扣,曾小心的擁抱過喜歡的人,也曾點燃激情細致愛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