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黑暗里陷入了完全的安靜,只有清淺規律的呼吸聲,完全沒有睡意的兩個人,也沒有可開口的話題。
艾子瑜沒去抱賀知書,他在外面慢火熬著給賀知書弄的冰糖山楂,怕半夜起床松手驚了懷里的人。他背對著賀知書躺,擱在前幾天還很正常的同床共枕,今天竟罕見的有了些緊張別扭。
艾子瑜一開始以為曖昧尷尬的氣氛是自己的錯覺,又或者憋的久了些。可直到從背后有人環抱過來,醫生腦子里的弦霎時斷了。
一個男人的本能,神經再粗都能分辨的清什麼是單純的接觸,什麼是充滿暗示意義的邀請。更何況艾子瑜本來就足夠敏感。
賀知書的擁抱很輕,似乎有些糾結,又帶了幾分惹人心疼的小心。他本來就不是放得開的人,也幸好是黑暗里,要不然伸手的勇氣恐怕都沒有。
艾子瑜本不是放不開的人,前幾年在外面玩的時候什麼邀寵獻媚的手段沒見過,可偏偏現在卻僵硬的連反應都遲鈍了。他不是沒期待過,更不是沒幻想過,可又怎麼能舍得?
“手還是冷?”艾子瑜一把握住賀知書搭在自己腰腹間的手:“那我給你再暖暖。”
賀知書猛的抽回手,完全溺在黑暗里的聲音有幾分冰人的冷:“你不想?”
艾子瑜愣了愣。
誰都沒伸手摁亮臺燈。賀知書坐起來,抱膝緊緊靠著床頭:“你不是說喜歡我的嗎?”
艾子瑜一瞬間覺得自己被侮辱了:“所以?”
“別的我也沒什麼了。用不了多久你連我這個人都看不到了。
”賀知書說到最后聲線抖的像在忍著哭:“你說你圖什麼。”
艾子瑜一句話都不說,他的情緒處在失控的邊緣,怕吐出一個音之后就徹底壓抑不住。深入骨髓的冷。他被人狠狠的傷了。
“我現在確實不好看了…但總比以后一日拖過一日強…”賀知書的聲音似乎正常了些,冷靜的有些殘忍:“…你知道的,我總不想欠人太多。”
艾子瑜壓抑的手指都在顫抖,因為缺氧整個人都暈暈乎乎。但他還是勉強站起來給賀知書披上被子,語氣溫和:“別想太多,你先睡,我得去外面看著鍋。”
艾子瑜把臥室門關嚴的那一刻毫無預兆的爆發,砸了整個客廳,即使知道一扇房門的隔音沒什麼太大作用。
賀知書偏過頭仔細地看窗簾縫隙里透進來的一小團星月的光暈,他又辜負了一個人。即使是無心之過,即使是為了生死訣別時那人少一點的不舍。
憤怒和怨懟總好過一往情深。
于人于己都是如此。
賀知書從不想辜負人,家人、父母、朋友、愛人。可到了最后,唯一沒有辜負的竟是傷自己最深的那個男人。
他這輩子,唯一不曾辜負的就是蔣文旭。
他對自己都不曾這樣問心無愧。
第六十一章
賀知書一夜未眠,只怔怔的透過兩塊窗簾之間那一小塊透光的縫隙窺到天色漸明。
他自己都覺得自己不是什麼好人,沒什麼值得別人喜歡的地方。樣貌不好看了,性格不招人喜歡,連身體都不好。可偏偏還占著人家的地方心安理得,害人不淺。
但他確實沒辦法回應醫生,因為舍不得。
他希望自己走時,于醫生來說只是沒了一個花過心思追求的平凡男人,時間抹平一切傷痕,然后他還能結婚生子回到正軌;而不是失去一個刻骨銘心的愛人,后半生都要背負傷痛。
醫生若是碰他了,也算是一點補償,了結了一樁情債。若是不碰,賀知書能活多久,就能把艾子瑜放心里記多久。
賀知書出臥室的時候很早,連六點都不到,南方的早晨也才亮起一個邊。
客廳收拾的非常整潔,半點都沒留下昨夜艾子瑜失控留下的痕跡。但打眼過去還是少了幾個花瓶和桌上精致的一整套宋窯茶具。可茶幾上竟還端正放著用白瓷碗盛的紅艷艷的一碗冰糖山楂。
艾子瑜本來坐在沙發上看手機,見賀知書出來就把手機放下了:“起這麼早?怎麼不多睡一會兒?”語氣溫和一如往常,似乎昨夜什麼都沒發生。
賀知書一眼就窺到他眼下青紫和眼球上盤虬的血絲:“…對不起…”
艾子瑜哧的笑了,說不清道不明的嘆息和寵溺:“…這個傻瓜。”他沖賀知書張了張胳膊討好的笑:“我怎麼可能生你的氣?”
“你一夜都沒睡。”賀知書皺眉,但還是走過去任醫生抱了抱。
“馬上去。一起睡?”最后一個字音咬的又清晰又曖昧。
賀知書知道他在調笑自己,思緒轉了轉才覺出昨晚的大膽,窘迫的連脖子和耳朵都紅了。
艾子瑜摸了摸他的發:“去吃幾個山楂,你昨天什麼都沒吃。”
艾子瑜上醫學院的時候只是記了下病人能吃什麼不能吃什麼,現在卻淪落到給人家當廚師老媽子的地步了。
賀知書就去吃了幾個,味道還挺喜歡,連著也喝了幾口山楂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