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飛沒說話,轉身幾步跨上樓梯消失在三樓的走廊上。
這個四中的確跟自己以前的學校沒法比,這會兒上課鈴都響了,老師也都進了教室,走廊上還有很多學生完全沒有進教室的意思,靠在欄桿上聊天兒。
二年級這半邊懶懶散散一片,蔣丞回頭往三年級那半邊兒看過去,也一個鳥樣。他又留意看了一下,沒看到剛上來的顧飛。
老徐進了靠樓梯這個教室,蔣丞跟在后頭往門框上看了看,有個牌子寫著,高二(8)。
8,還成,總算有讓他順氣兒的東西,雖然他不知道一個8能讓他從哪兒發財。
8班外面的走廊上也站著不少人,看到老徐進教室了都沒動,看到了蔣丞也進了教室,他們大概才因為要圍觀而進來了。
老徐站在講臺上,看著下面一直安靜不下來的幾十個人,似乎很有耐心地要等所有人靜下來。
在這個過程中,蔣丞就一直站在講臺邊兒上,接受著各種目光和小聲議論。
他感覺挺別扭,雖然如果有人盯著他看,他一般都會回盯著,“你瞅啥”對他沒有任何威懾力。但現在一個班幾十個人全都盯著他,他就有些茫然了,目標太多就會失去目標,所有的臉都連成了一片。
煩躁之神在身體里扭動著,他壓著火看了一眼老徐,老徐還是一臉寧靜地看著無法寧靜下來的幾十個人。
他突然覺得對這個班主任的判斷有些失誤,他不是和藹,他應該是對學生根本就沒有震懾力的那種老好人。
又過了一會兒,這種狀態完全沒有結束的意思,在爆發邊緣苦苦掙扎的蔣丞實在忍不住了,問了一句:“是要等他們全沒聲兒了嗎?”
老徐轉過頭看著他。
而與此同時,本來一直嗡嗡著如同魔音入耳的幾十個人突然全都安靜下了。
蔣丞的火一旦上來,就有些難以控制,他一般都在火上來之前試著控制一下,控制不住就他媽愛誰誰了。
現在被擱這兒像二傻子一樣站了起碼三分鐘,被幾十個人盯著議論紛紛,對于他來說,簡直是拿了包炸藥在兩腿之間引爆。
蛋都爆了,這世界沒有我。
“好,我來介紹……”老徐笑著拍了拍巴掌。
“蔣丞,轉學來的,”蔣丞沉著聲音打斷了他的話,“我能坐著了嗎?”
老徐愣了愣。
教室里有人吹了聲口哨,頓時一片喊聲又起來了,夾雜著幾聲大點兒的:“挺牛逼啊!”
“那你坐著吧,你就坐在……”老徐往后排看了過去,“就那兒,顧飛你舉一下手。”
從第一排到最后一排,一個個腦袋跟擊鼓傳花似地都往后轉了過去,蔣丞的目光跟著一路往后。
看到了坐在最后一排正把腳踩在桌斗邊兒上,嘴里還咬著半根油條的顧飛。
蔣丞突然感覺身體里有一種力量在吶喊,鼓勵他應該去寫一本小說,叫《套路之王——這個世界上所有的巧合都屬于我》。
顧飛很敷衍地抬了一下手。
蔣丞以前在學校也坐后排,每周全班的座位會輪換一次,以保證大家都能坐到前排來,不過每次他都又自己換回最后排。
他喜歡后排,安靜,不被打擾,睡個覺溜個后門出去都很容易。
但現在這個后排,卻坐得讓他不怎麼舒服。
桌椅都亂七八槽地沒對齊,位置也小,后背差不要頂到了墻,而且沒有一個人是安靜的。
聊天兒的,玩手機的,還有在他旁邊慢條斯理吃油條的。
蔣丞有些無語,雖然他以前在學校除了成績,沒一樣能讓老師舒服的,但畢竟也是待在一個能跟重點高中拼升學率和重點率的學校,就這種上課跟茶話會一樣的氛圍,他還真沒體會過。
他拿出書,翻開準備聽聽老徐講課的時候都感覺自己在旁邊這些人眼里會像個神經病。
顧飛倒是沒跟人聊天,也沒睡覺,只是一低頭拿了耳塞塞到耳朵里,開始聽音樂。
前桌的一個男生開始往后拱桌子,拱一下就側過臉叫一聲:“大飛。”
桌子晃一下。
“大飛。”
桌子晃一下。
“哎大飛。”
桌子晃一下。
“大飛?”
蔣丞盯著書上的字,在一巴掌拍這人腦袋上和一本書砸這人腦袋上做著選擇題,最后他伸手一把拽下了顧飛耳朵里的塞子。
顧飛看了他一眼,他盯著顧飛沒說話。
“大飛,哎,大飛。”前面的人又拱了一下桌子。
“嗯。”顧飛應了一聲,還是看著蔣丞。
蔣丞也無所謂地跟他對視著。
“你相機借我用一下唄,明天還你。”前面的人說。
“不借。”顧飛轉開了臉。
“操,別摳門兒啊,我就隨便拍兩張。”那人說。
“滾。”顧飛簡單地說完,又戴上了耳機繼續聽音樂。
“就用一晚上,”那人又拱了一下桌子,“明天一早就還你。”
桌子晃了一下。
“我操,大飛,大飛……”那人繼續拱桌子。
蔣丞實在不明白這事兒為什麼非得上課的時候說,為什麼非得拱著桌子說,為什麼在被拒絕了還這麼執著,也不明白顧飛為什麼不愿意借個相機,為什麼態度這麼叼,為什麼能忍受桌子犯癲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