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哥,”顧飛起身從冰柜里拿了瓶啤酒,用牙咬開喝了兩口,“你跟這里的人不一樣,你根本不知道這些人如果惹上了,會有多少麻煩。”
蔣丞看著他。
“你打一架,輸了,會有人覺得你好欺負,贏了,會有人覺得你臭牛逼,無論你怎麼做,總會被纏著,”顧飛說,“這些人,離得越遠越好,你懂我意思嗎?”
“……嗯。”蔣丞閉上眼睛吸了口氣慢慢吐了出來。
“你不是王旭,不是江濱,更不是猴子,你是個好學生,”顧飛說,“上你的課,學你的習,然后考你的試,去你想去的學校,別把自己扯到這些事里來。”
蔣丞沉默著掐掉了煙,手在臉上搓了幾下,往后靠在了椅子上。
“我不讓你去,不是要替你扛什麼事兒,”顧飛說,“我就是怕你陷在這兒了,換了誰我都不會管,因為沒有誰跟我說過‘我不會爛在這兒’這樣的話,只有你說了,你說了就要做到,別覺得我幫了你什麼,跟我也不用講什麼義氣。”
蔣丞還是沒說話,只是突然站了起來,走到了顧飛跟前兒,摸了摸他腦袋。
“……換個人這麼摸我頭我會揍人。”顧飛仰頭看了他一眼。
蔣丞又在他頭上摸了摸。
“靠。”顧飛笑了。
蔣丞往他后腦勺上兜了一把,抱住了他的腦袋。
“干嘛?”顧飛臉都被按在了他肚子上,只能悶著聲音問。
“別說話。”蔣丞說。
“我要喘氣兒。”顧飛說。
蔣丞沒理他,又堅持了幾秒鐘才松開了他,倒回了自己椅子上,看著顧飛,突然就樂了,瞅著顧飛一通笑。
顧飛拿了啤酒本來想喝,瓶子舉到嘴邊兩三次都停下了,最后把瓶子往地上一放,跟著也笑了起來。
“我吧,”蔣丞邊笑邊說,“其實是一個嚴肅的人。”
“我也是,”顧飛喝了一大口啤酒,把笑給壓了下去,“希望你不要誤會。”
“嗯,”蔣丞點點頭,又堅持笑了一會兒,才喘勻了氣兒,然后拉長聲音嘆了口氣,停了很長時間才開口,“能告訴我你跟猴子要怎麼解決嗎?”
“干嘛問這個?”顧飛問。
“如果打一架解決,他肯定打不過你,”蔣丞說,“你們肯定不會是單挑,上回我跟王旭被堵,他還能賣你個面子,那也就不會找一幫人打你一個,對吧?”
“嗯。”顧飛笑了笑。
“所以你們怎麼解決?”蔣丞盯著顧飛的眼睛。
顧飛跟他對視著,似乎是在猶豫,最后低聲說了兩個字:“跨欄。”
“什麼玩意兒?”蔣丞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鋼廠這片兒自己的規矩,”顧飛說,“是公認的解決辦法。”
“什麼欄?怎麼跨?”蔣丞又問。
“最近你的偶像是不是換了?”顧飛喝了口啤酒。
“什麼?”蔣丞愣了愣。
“以前偶像不是小明爺爺麼,”顧飛說,“現在不是了啊?”
“……滾。”蔣丞往口袋里摸了一把,拿出煙盒,抽了根煙出來叼著。
正要點煙的時候,顧飛嘖了一聲:“有煙還抽我的?”
“嗯?”蔣丞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煙,還真有,剛估計是昏頭了。
他盯著自己的煙看了一會兒,把嘴里叼著的煙拿下來放回了煙盒里,再塞回兜里,然后沖顧飛伸了伸手:“給根煙。”
顧飛有些無語地拿了煙盒扔到他手上。
“這個欄怎麼跨?”蔣丞拿著煙沒有點,又繼續問。
“你買自行車那個店,那條路一直過去,有個鐵路橋,”顧飛說,“旁邊是個舊小區,廠子搬遷了,那塊兒有人買了一直也沒開發,樓都是危房……”
“操,”蔣丞沒等他說完就打斷了,“跳樓?”
顧飛看著他。
“這個樓跳到那個樓?”蔣丞瞪著他,“是嗎?”
“嗯,”顧飛應了一聲,“跳到有人傷了或者退出了為止。”
“你們鋼廠這片兒是不是空氣質量不太行啊?缺氧傷智商吧?”蔣丞簡直無法形容自己的感受,“怎麼不說跳到有人摔死了為止呢?”
“一般死不了,間距不大。”顧飛笑著說。
“腦殘,”蔣丞拿著打火機按了幾下都沒把煙點著,火一靠近就被鼻子里噴出來的氣兒給吹滅了,最后他把火機和煙都扔到了一邊的凳子上,“這世界上還有這麼腦殘的人,真開眼!”
顧飛把煙拿過去點著了,遞到他面前。
蔣丞看了他一眼,伸手接了煙叼著。
兩個人都沒再說話,店里很安靜,街上都沒有了聲音,蔣丞就能聽見自己呼呼喘氣兒的聲音。
他莫名其妙地想發火,不是沖顧飛,也不是沖猴子,不知道是沖誰,也不知道到底是火什麼,就是氣兒不順。
他抬眼瞪著顧飛,顧飛一臉平靜地看著他。
他突然有些心疼。
顧飛從他的默契隊友,從跟他有著不可言說秘密的同桌,突然被那些他從來沒想過的,一直覺得遙不可及的,亂七八糟的黑暗一下拉開,變成了讓他有些夠不著的影子。
他很心疼。
一根煙在沉默中很快地抽完了,抽得一點兒也不愉快,有些不舒服,嗓子眼兒發干。
他把煙掐了,把手伸到了顧飛面前。
顧飛看了看他的手,大概是不知道他要干嘛,猶豫了一會兒之后才把自己的手放到了他手里。
蔣丞一把抓緊了,又很用力地捏了一會兒,才松開了。
“什麼時候?跳那個腦瓜缺血的樓?”蔣丞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