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能是因為腦子里太亂了。
一會兒別回頭看我。蔣丞說。
蔣丞不說這句話,他也不會回頭,他怕自己一回頭,他淚腺發達的男朋友就會在進站口那邊哭出來。
那他可能也會忍不住。
兩個大老爺們兒,進站口一里一外的對著哭,這場面實在太吸引人了。
他不想被人看到這樣的場景。
從進站到上車到給蔣丞打電話,再到接了李炎的電話,最后到現在車開了,全程他都處于一種有幾分麻木的狀態里。
發悶。
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情是不舍,是難受,還是別的什麼。
悶得空蕩蕩的。
過來的時候他左邊是蔣丞,現在他往左轉頭的時候看到的是胖大叔把鼻子都快遮掉了的腮幫子。
他只能保持轉頭往右看著窗外的姿勢。
窗外的景物慢慢加快了往后退去的速度,盯著近處的東西看的時間長了,會有種眩暈的感覺。
他拉過窗簾墊著,腦袋靠著車窗閉上了眼睛。
車飛快地開著,他和蔣丞的距離一點點地拉開。
一來一去,兩個方向,他陪著蔣丞去了他該去的地方,現在自己再回過頭,往自己生活了十九年,還將繼續生活下去的小城市奔去。
說不上來什麼滋味。
其實根本就什麼滋味兒都沒有。
也沒有任何情緒,所有的情緒,喜怒哀樂失落寂寞,在他轉過身走進進站口的那一瞬間就消失了。
我一腳踏空,我就要飛起來了
我向上是迷茫,我向下聽見你說這世界是空蕩蕩
他伸手到包里摸了好半天,在側面小兜里找到了一顆奶糖,剝了放進嘴里。
然后拿出手機給蔣丞發了個消息。
-男朋友,車開了
-補瞌睡的時候注意包
蔣丞的消息回得很快,估計手機一直拿在手上。
-好的
-到了告訴我
-嗯,李炎和劉帆帶二淼去接我,中午跟他們吃飯
-我中午去學校食堂嘗嘗味道怎麼樣
-好,那我睡會
-嗯
蔣丞手機拿了一路,就怕顧飛的消息發過來他聽不見,跟顧飛發完消息之后他才把手機放回了兜里。
這會兒了他才有心情往四周看了看,感覺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這麼多人了。
高樓,車水馬龍的街道,身邊擠來擠去的人群,他離開這些繁華和熱鬧已經有不少日子。
這一年多時間他基本就在鋼廠那片兒活動,白天還好,過了晚飯時間,四周的車和人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點點消失,緊接著包裹著這個仿佛已經遠遠落在了時代之后的地方的,就是只有安靜和落寞了。
但現在猛地如同重見天日一樣回到喧囂里時,他卻有些不太適應。
耳朵里的聲音太多,眼睛里的景物太多,這種時候他會下意識地擔心自己會一扭頭時就看不到顧飛了。
……現在的確是看不到了。
去酒店拿了行李,蔣丞就像拖著一箱悵然,慢吞吞地回了宿舍。
宿舍里的人看樣子都到齊了,除了他的那張床和桌子,其他的都放上了東西,不過人卻沒見,屋里只有趙柯正在玩電腦。
打了個招呼之后蔣丞看了一眼電腦屏幕,玩的居然是電腦版連連看。
“你……”蔣丞腦子這會兒跟灌了漿糊似的,差點兒就把弱智倆字兒吐嚕出來了,“喜歡玩這個啊?”
“嗯。”趙柯應了一聲,估計顧不上多說,他手里的鼠標正噠噠地點著,那架式不知道的以為他正在參加什麼國際電競大賽。
蔣丞把自己的東西都放好之后,就有點兒不知道該干什麼了。
顧飛這會兒應該是在補瞌睡,他不想給顧飛發消息吵著他睡覺……站在桌子前愣了好半天之后他又重新打開了自己的箱子,把筆記本拿了出來。
把顧飛拍的那些照片都整理一下吧。
把筆記本放到桌上,剛坐下就發現屏幕和鍵盤之間夾著東西,打開看清的時候他愣了愣。
一個紅包?
我靠?
顧飛把他留下的紅包放在這兒了?
顧飛什麼時候發現的紅包?
怎麼可能!
他迅速一把抓起紅包,拿到手上之后他發現這不是留給顧飛的那個,那個紅包上寫的是大吉大利,這個紅包上的字是……壽比南山。
這是顧飛給他的。
打開紅包的時候他手指都抖得厲害,也不知道有什麼可抖的。
紅包里是一疊錢。
他數了數。
一共八千塊,跟他留給顧飛的一樣。
心有靈犀啊男朋友。
這一瞬間他實在是無法形容自己的感受,有點兒想笑,但對著這疊錢盯了沒有三秒鐘,眼淚卻涌了出來。
旁邊的趙柯轉頭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又繼續玩游戲了。
蔣丞把錢塞回紅包里,也顧不上形象,抓了張紙巾按到眼睛上,把眼淚強行按回去之后又擤了擤鼻涕。
趙柯很快地一伸腿,把旁邊的一個小垃圾桶踢了過來。
蔣丞把紙扔了進去,回過神兒之后才覺得有點兒沒面子。
剛自己那樣子,估計讓趙柯覺得他是窮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