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也不是很想聽歌,只是想讓這個密閉的空間有一點聲音。
跳出來的第一首歌是《偶然》。很巧,這首歌是他和姜默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家店里面放的歌。
沈朝文其實懷疑姜默那天喝醉了,大概不記得他們說了什麼,畢竟相識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沈朝文小初高都在老家上學。他是廠子弟,爸爸以前是廠里的電工,媽媽是會計,倆人離婚后他被判給他爸,媽媽去了大城市打拼。原本他跟著他爸生活,但有一年他媽回來看他,發現沈朝文在家居然天天吃方便面,氣得當場跟他爸大吵了一架,二話不說拉起沈朝文就走,說要帶他去北京。
沈朝文早熟,那會兒正是心思敏感的時候,知道媽媽在那邊已經交了男朋友,在跟男朋友合租,如果去了,要跟她男朋友一起住嗎?沈朝文才不想去招人嫌。
他拒絕了母親的好意,說自己舍不得姥姥,要跟姥姥一起生活。
姥姥很討厭他那個酒鬼爸爸,堅持要給他改姓。他原本叫周朝文,初中才改姓沈。一開始不習慣,后來別人叫著叫著才聽習慣了,淡忘了。
他在那個小鎮度過了安然無恙的青春期,沒有叛逆過一天。同齡男生學抽煙,他認真學習,同齡男生談戀愛,他認真學習,同齡男生打游戲機玩網游,他認真學習,無聊且優異地長大。
高考他考得不錯,反正在那個巴掌大的小破地方算是一個非常夸張的成績。他姥姥尤其開心,平日里不怎麼愛熱鬧的一個人,那一次居然在鎮上最好的飯店包了席,大請親友。
那天在席上,有好事的親戚開玩笑說讓沈朝文敬大家一杯。他說自己不會喝酒,對方又勸了幾句,說什麼馬上去讀大學了,可以喝酒了,要懂事啊。他剛要說話頂回去,席上他姥姥的好朋友楊奶奶把他拉到自己身邊,笑著解圍說人家不想喝就不喝,我看你們才不懂事。
他坐下,跟楊奶奶說了句謝謝。對方拉著他的手笑,說:“你是好孩子,聽話。我孫子就不聽話,隨他爺爺,隔代親,小小年紀就特別喜歡喝酒,有酒的局恨不得跟別人拜把子喝。”
寒暄幾句,楊奶奶又問他,“朝文,你最后報的什麼大學啊,學什麼?”
沈朝文答了學校的名字,說學法律。
楊奶奶一聽,瞇眼思考幾秒,又扭頭拍了下老伴的背,問:“老姜,咱孫子讀的學校叫什麼來著?”
爺爺端著酒杯扭過頭,想了想,說出了沈朝文報考的那個學校,又補充說,我們小默今年好像要畢業了。
沈朝文在一片“真巧真巧”的聲音中吃完了那頓飯。
一個月之后,他帶著楊奶奶托他捎給孫子的N瓶手制鹽菜和一個小小的行李箱出發去上海報道。
在學校里安頓好后,沈朝文找出一天空閑時間,從手機里翻出那個叫‘姜默’的聯系人,打算把楊奶奶做的東西給人家送過去。原本想打電話的,想了想,還是給對方先發了短信。
“姜默哥,你好,楊奶奶讓我從老家給你帶了點東西,請問你今天有時間嗎?”
沈朝文等了快大半個小時才有短信回過來。
“不然我下周來找你拿?”
沈朝文想了想,感覺不妥。
“下周我要軍訓了,我這周給你送過去怎麼樣?”
又等了半分鐘。
“我不住學校。你來XX路12號找我,一個沒招牌藍色的店可以嗎?過來玩。”
沈朝文回復道:“好,我三點到。”
吃過午飯,沈朝文背著一書包的咸菜去找那個從沒見過面的同鄉。
楊奶奶反復跟他說,在學校里有什麼事,記得找姜默就好。
沒事找他干嘛。老太太或許不太理解他們這一代人的相處方式。沈朝文心里清楚,送完書包里的那幾罐子腌黃瓜醬菜牛肉干,他大概再也不會跟姜默見面了。
沈朝文兩點四十到達那家店門口,站在門口一顆梧桐樹下發了會兒呆,等三點整才推開門走進去。
藍色的店,這條街就這麼一家,很顯眼。
但這是一家還在裝修的店。沈朝文避開地上的幾桶油漆,小心地走進去。
里面在放歌,音量適中,一開始的伴奏是一串鋼琴的聲音。有個男人東倒西歪地坐在吧臺前,面前有一堆喝空了的杯子,他正在和一個扎馬尾的美女說話。
最奇妙的是店里的燈。很美的藍,很幽深的那種藍。
他走過去。聽到動靜,那兩個人同時回頭,齊齊看向他。
三個人看著對方,迷之沉默半天。
那男人問:“你找誰?”
“我找姜默。”沈朝文問,“他在嗎?”
那女孩兒笑,看那男人一眼,問:“你找姜默干嘛?”
那男人也笑,跟著問:“你找他干嘛?”
還沒來嗎。
沈朝文想了想,說:“我給他送東西。”
那男人哦了聲,用手撐起腦袋道:“你先坐一會兒吧,他還沒來。你是他朋友嗎?”
語氣懶洋洋的,咬字都有些含糊。
沈朝文猶豫地點了下頭,坐到那個男人邊上,隔著一個位置。
那倆人對視一眼,女的扭過頭問那男人:“姜默什麼時候認識了個好帥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