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機打開,靜默地記錄這一刻。他們都不說話,只是看,什麼都不做,只是等。姜默看花,沈朝文看他。姜默大概不知道沈朝文在看他,只是沉浸在曇花一現中,思考著什麼。而沈朝文忍不住想看姜默,他無法解釋自己為什麼這樣做,只是覺得,比起這個人看向花的目光,周圍的一切都已經黯然失色。
看著看著,他好像什麼都忘了,又好像想起了很多事。身體有了一種微妙的變化,在陡然間變得深刻,具體。很多偶然,最終指向了一個必然,指向一個答案。一天,24小時足夠愛上一個人嗎?太多了,根本不需要那麼久,一秒鐘,一瞬間就夠了。沈朝文那一刻承認他是無知的,愛這種感覺和花開一樣,是自然現象,是天經地義,沒辦法被任何東西阻攔。
花完全開了。
姜默凝視著曇花,突然湊近,輕輕揪下一片花瓣,好奇地放進嘴里,嘗了嘗。
沈朝文覺得好笑,又覺得他可愛:“你干什麼?花會疼的。”
“有花堪折直須折,等了那麼久,我必須吃一口。”姜默一本正經地解釋自己的酒后行為,又揪下一片花瓣,遞到沈朝文嘴邊,興奮道,“味道不錯,你也嘗嘗。”
不敢用嘴接了。沈朝文用手接過那片白色的花瓣,很小心地放進嘴里。他心中惶惶的,嚼碎那片花瓣,吃掉了這一晚珍貴的綻放。
第15章
為了準備出國的作品集,姜默畢業后一直在忙碌,借機器,找工作人員,找場地,自己做道具,忙忙碌碌拍,生活十分充實。
他人生中的第一部 片子是二十多分鐘的劇情默片。
拍攝過程很開心,順利得超乎想象。姜默隱隱有種感覺,自己很適合做這件事,這件事就是他的命中注定。
從小到大,姜默對很多事情都抱有旺盛的好奇心,不限于某個領域,喜歡的東西也比較雜,有的是他主動接受,有的則是命運安排。
像是小時候,一開始接受藝術熏陶是因為梅晴女士,他那位演話劇的媽媽。上小學的時候他爸就經常出差,梅晴排練時間不固定,有時候都沒空接他放學,好在姜默自理能力很強,下課了就自己跑去劇院等他媽下班,一邊看他們排練一邊寫作業。別的小朋友在外邊瘋跑玩鬧釋放精力的時候,他縮在舞臺邊上,一邊解數學題,一邊看媽媽在臺上排《雷雨》,排《思凡》,排《一個逝者對生者的訪問》,經常因為看他們排戲太入迷完不成作業被梅晴女士揍。
那個年紀的小孩也看不懂話劇,但年幼的姜默被舞臺本身所吸引了,那是一種很純粹的吸引,他懵懵懂懂地看,又懵懵懂懂地記住了一些東西,那些東西變成一顆種子,埋在心里。
再后來,姜默還喜歡過很多東西。上初中的時候認識蘇婭,也就是索菲亞,他們一起上了美術培訓班,學畫畫。其實姜默自認自己比索菲亞畫得好,反正老師是這麼說的,可他沒有堅持畫下去,因為他又開始對鋼琴和小提琴產生了興趣,一頭扎進了古典音樂的海洋里。
琴練了兩年不到,他又跟爹媽說不學了,有新的愛好,轉頭開始沉迷寫作,寫完就逼著自己的朋友看。
朋友不明所以地看完他寫的小說和詩歌,說不錯,姜默勇氣大增,把自己的寫的東西寄給雜志社,亂投一通,沒想到還真有回音,一家青年雜志社用了他寫的一個短篇小說,姜默拿到人生中的第一筆稿費,也不多,八百塊,但當時還是很開心的,他拿錢給梅晴女士買了一雙皮手套。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將就此走上文學創作道路的時候,大家發現他又不寫東西了,他開始對飼養螞蟻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別人經常笑他,說姜默,你做事情太三分鐘熱度了,善變,沒個定性,飄。他面上不響,心里回一句,你懂個屁。不試試怎麼知道到底哪條路才適合自己?他只是在給自己的人生試錯。
他少年時期的目標是找到一個能終生為其付出的事情堅持下去。
找了很多年,試了很多年,可以說每樣都還算有天賦,但每樣他都學不精。
文學,詩,音樂,繪畫,都很有趣,都充滿了獨一無二的魅力,值得為此付出時間和精力研習……可是,姜默貪心地想著,有沒有一種藝術,可以把他學過的所有東西都用上?
有嗎?
他最后確定了,是電影。
學電影的人很多,真正會拍電影的人少,這是姜默和那群朋友廝混幾年下來后的切身感悟。很多人坐下來跟你聊的時候頭頭是道,左一句新浪潮右一句左岸派,只要聊起電影就開無軌電車,可是一到片場就成了啞巴,戲都講不清楚。導演其實要做的更多是臨場性的工作,談理論沒用的。
姜默跟著唐李在戲劇學院混了四年,暗中觀察,學習,漸漸明白在學校學的東西完全不夠,真正上手拍是另一回事了,需要跟更多東西打交道,要和人打交道,要和機器打交道,和很多意外打交道……當然,跟人打交道是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