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不可思議了。
對視片刻,情緒在空氣里百轉千回地轉了幾番,姜默走過去,語無倫次地和對方擁抱:“克萊爾先生,難以置信,我在和殿堂級電影節評審團的主席擁抱,先生,我……”
對方拍拍他的肩,打斷他:“別這麼說,希望我這個老頭子沒讓你有夢碎的感覺,或許你更期待我是個年輕的女郎。”
“不,我圓夢了。”姜默紅著眼眶抱住他,像抱住一個親人,“說起來可能像在恭維,可我真的很喜歡您那部《不止今日》,那是我的燈塔。”
“我們不就是因為這片子認識的嗎?”那人笑,“你當時在論壇上因為這部片子跟別人吵了起來,我又恰好看到了你的評論。說實話,看了那麼多別人的評價,只有你的話讓我覺得,你明白我。”
是的,那是一種無關身份、年齡、國界、性別的理解,他們只因為一部電影相識,用文字理解對方,是純粹精神層面的交流,他們惺惺相惜,只因為有對藝術有相似的理解。
他們用信件認識對方很多年,無關風月,無關任何,只因為投緣。
這種感覺太奇妙了。
姜默滿含熱淚地和對方擁抱著, 四顧茫茫。他抬眼,忽然看到了玻璃窗外的那個身影——沈朝文靜靜站在河岸邊,背影靜謐而獨立,正對著黑沉沉的塞納河發呆。
只是一瞬而已,姜默覺得自己明白了‘抽象’和‘具體’的概念。
身體里一種奇怪的感覺開始漂浮,像氣球一樣,慢悠悠飄到半空中。
河邊風很大,他會冷嗎?
姜默隔著窗看沈朝文的背影,心中突然蔓起了一種不可名狀的酸楚。
第22章
克萊爾先生拿出一瓶拉圖。姜默看了眼酒標,年份很嚇人,這瓶酒出生在葡萄酒的傳奇年份,比自己歲數都大,價值不菲。老先生用這樣好的酒來招待自己,可見很有誠意,也很重視這次見面。
可克萊爾先生居然還有些不好意思,說他偏愛紅酒,沒事先問過姜默想喝什麼,實在抱歉。
他謙遜而溫和,說話不疾不徐,是個很有腔調的老紳士。
酒已經提前醒好,倒進優雅的水晶杯里,是綢緞一般的深紅色。他們輕輕碰杯,聽聲音姜默就知道手里這只紅酒杯價值不菲,碰出來的聲音悠遠,綿長,十分悅耳。酒的香氣聚在杯口,烘烤的味道很明顯,入口后香氣一層層在口腔中綻放,有果味,有很淡的煙熏香氣,似乎還有些煙草味……很豐富的味道。
“我去這個酒莊參觀過他們釀酒。”克萊爾先生對他說,“以后有機會,你一定要看一次釀酒的過程,我覺得很有意思。”
“釀葡萄酒我沒見過,但我大學的時候陪我媽媽去過一次愛爾蘭,在那里看過當地人釀威士忌,當時我也很受啟發。”
“我有想過拍一部電影,講一個沉默寡言、把生活全獻給釀酒這件事的古怪男人的一生。他暗戀一個女人,對方有一個完美的家庭,所以他從未打擾。等他死后,他讓人轉交給那個女人一瓶葡萄酒……最后,她調皮的孩子摔碎了那瓶酒。那一生,她都不知道自己被一個男人深愛過。”
好故事。姜默笑著接話:“釀酒是個很好的主題。大家常說拍電影是造夢,但我偶爾會覺得,拍電影更像是在釀酒,我想拍出能讓人有醉意的片子,就當請觀眾和我一起大醉一場。
”
克萊爾眼睛一亮,笑著抬起杯子,說:“我相信你能做到。”
無論怎麼看,這似乎都是一個完美的夜晚。和相識多年的知己一同分享一瓶好酒,對方是自己仰慕過的前輩,窗外是籠罩在溫柔夜色下的巴黎,一切都如夢如幻。
唯獨玻璃窗外的身影有些刺眼。
姜默發現自己有些心不在焉,即使喝著很好的酒都還是沒辦法全情投入,他總是分神去看窗外。
克萊爾先生也發現他有些不對,關心地詢問:“是鵝肝味道不好嗎?”
這樣下去對老先生太不禮貌。姜默只能對他坦白:“我弟弟在外面等我,我有點不放心。先生,您介意我出去幾分鐘嗎?”
克萊爾順著他的目光看出去,笑著問他:“我想你應該邀請他進來等。”
姜默連忙對他道謝,急匆匆跑出去,過馬路,找那個站在河邊發呆聽歌的人。沈朝文一開始還沒發現他來了,正在很專心地看著面前的河水思考他的論文問題,姜默走過去扯下他一只耳機,叫他:“小朝文。”
沈朝文扭頭看他,表情驚訝:“……你跑出來干什麼?”
“帶你進去。”姜默抓住他的手腕,打算直接把人拖走,“你去里面等我,別站這兒,晚上風很大。”
沈朝文反手抓住他的胳膊,拒絕道:“我不進去,我就想在這兒看看風景,這里很適合思考人生。”
“你進去不能看風景嗎?”
“不能。進去心情就變了,雖然我剛剛沒講,但心里還是很吃醋的,知道你跟我的情敵在里面吃飯,我會越想越氣,沒有心情看風景。”
“……”
好的,情敵,雖然他的情敵今年65歲了。
姜默失笑,“聽話行嗎?你在這兒站著我在里面能看見,實在不想進去找個什麼店坐著等我也行啊,別搞得我吃個飯還心神不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