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默聽得心痛,再也沒力氣聽下去,揉著眼睛大步走出房間。
姜啟東在那天凌晨去世。
后事基本都是沈朝文在操辦。姜默全程魂不守舍,問什麼都說你決定就好,梅晴受的打擊更大,沈朝文也不敢去煩他們倆,咬著牙把這件事攬了下來。
等忙起來沈朝文才發現這個葬禮的繁瑣程度跟他姥姥去世的那次完全沒辦法比,姜啟東身份擺在那兒,不可能按照小地方的標準給他辦。沈朝文生怕自己沒經驗把這喪事給辦砸了丟他們姜家的人,愁得一個頭兩個大。好在姜啟東的過去的秘書來看望的時候發現他手忙腳亂很多事不會辦,熱心地喊了幾個人過來幫襯,加上梅晴家那邊的人也及時伸出援手來幫了幫忙,沈朝文這才松了口氣。
吊唁那天來的人很多。
姜默一開始還愿意站那兒表演一會兒,跟他爸那些官場上的同僚嗯嗯啊啊敷衍幾句,聽別人說節哀、別太難過那類不痛不癢的話,跟人客客氣氣地點頭,說謝謝。到后來他就煩了,對著他爸的遺像怔怔地發了會兒呆,有些茫然。那會兒還只吊唁到一半,但他還是任性地離開了那個讓人窒息的地方,沒跟任何人打招呼。
還在外面迎接客人的沈朝文忙得團團轉,一開始還沒發現姜默跑了,等唐李找來,讓他過去頂替姜默的位置的時候才發現人不見了,里面只有梅晴還在那兒站著,正在麻木地跟親朋好友握手。
儀式結束后,沈朝文戴著黑紗去姜默常去的所有酒吧找了一圈都沒找到人,大海撈針地找,就是找不到。
沈朝文少有那麼慌亂的時候,他完全慌了,怕姜默跑出去會干什麼傻事。六神無主地在車里想了半天,絕望得想報警的時候,沈朝文突然想起了梅晴跟他講過的一個故事。
姜默小學的時候偷喝他爸爸一瓶酒,然后……
沈朝文開車回了姜默家,上樓。
梅晴跟他說過,姜默上小學的時候就開始偷他爸的酒喝,偷喝就算了,還專撿貴的喝,那一次偷喝的是茅臺。他爸出差回來那天,怕被姜啟東揍,姜默躲到了爸媽房間里的大衣柜里。姜啟東知道他犯了錯喜歡躲在哪兒,回來以后沒費多少力氣就上樓找到人了,把他從衣柜里抱出來,輕輕揍了兩下屁股,說下次要喝就直接跟爸爸說,不準干偷偷摸摸拿的事兒,聽見沒!
沈朝文走到二樓,姜默父母的房間,往里走兩步,有個沒完全合上的實木大衣柜。
他走過去,輕輕拉開,看見姜默用一個很扭曲的姿勢蹲在里面,臉埋在胳膊里。
沈朝文屈腿蹲下,輕輕摸了摸姜默的頭發。
姜默悶悶道:“躲不下了。小時候躲在里面,門還能合上。”
沈朝文嗯了聲:“你長大了啊。”頓了下,“以后別躲,面對就是了。”
靜了會兒。
姜默抬起臉,擠了個極其難看的笑容出來,問他:“我爸那天都跟你說什麼了?”
沈朝文說:“你不是都聽到了嗎。”
“肯定還有。”
過了會兒,沈朝文慢慢道:“他跟我說,讓我在你得意的時候拉住你,管束你,不要太放縱你。讓我在你失意時候多鼓勵你,支持你,必要的時候替他跟你說一句不要放棄,他永遠都會為你驕傲。
”
姜默低下頭,把腦袋再次埋進胳膊里。這一次他再也忍不住了,痛苦地抱住自己,眼淚奪眶而出。
我沒有爸爸了,他想著。
沈朝文忍著心痛,伸出手,用十多年前姜啟東的方式,把瘦得皮包骨頭的姜默從里面抱了出來。
姜默沒反抗,只是伏在他肩上,十分疲憊地閉上了眼。
第33章
如果說姜啟東的離世是命運無常的話,那之后發生的事,姜默覺得大概算時運不濟。
發生的時間太緊湊了,全擠在那一年發生。
他爸死后兩個月都不到,梅晴家也垮了。經營了很多年的家族企業最后砸在了他舅舅梅恒的手里。
消息是梅晴告知他的。說的時候她面色平靜得近乎冷漠,像是在機械地告知別人家的故事一般,完全沒什麼波瀾。大概因為已經經歷了太多,她變得更堅強,也更漠然了。
“家里人大概是恨我的。”梅晴說,“他們啊,一開始不想讓我嫁給你爸爸,覺得你爸沒什麼前途,跟我們家門不當戶不對……也挺好笑。等后來你爸爸仕途順了,他們又巴巴地靠上來求這個,求那個。我不理會,就是怕給你爸爸帶來麻煩,外面說的閑話本來就很多……這些你也是知道的。”
她喝了口茶,動作依然蠻優雅。
“我從小沒過過苦日子,你外公最疼我,對我一直沒話說的。”梅晴說,“以前的事都算了,但現在家里有困難,我不可能不管。小默,你理解我的意思嗎?”
姜默點頭,說他都明白。
那段時間,一切都是兵荒馬亂的。
沈朝文陪著姜默見證了梅家沒落的整個過程。
說實話,沈朝文并不是很意外這個結果,在之前發現梅家人頻頻往姜家跑他就猜測過是出什麼問題了,而且是不小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