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亞的聲音從手機里傳出來,唐蘅有幾分恍若隔世的感覺。
“嗯,好,”唐蘅頓了頓,“麻煩你了。”
“跟我還客氣呢?”
“太久沒見你了。”
“喲,從你嘴里聽見這種話可不容易,”蔣亞笑起來,“爸爸沒白疼你啊。”
“滾。”
“說真的,有人給你下毒?”
“不是下毒,我懷疑是……安眠藥。”
“操,你可別嚇我!”
“放心吧,”唐蘅盯著那瓶沒喝完的水牛奶,“我能應付。”
電話那頭,蔣亞沉默了片刻。唐蘅問:“怎麼了?”
“沒怎麼,我就是在想,”他說著又笑了,“擱以前,你估計就直接摁著別人打了,現在還知道先核實一下,有長進啊?”
“我以前這麼暴躁的麼?”
“可不,安蕓那把貝斯你記得嗎?硬生生被你打斷的。”
“……貝斯?”
“銀灰色那把。”
“想起來了。”
“唐蘅,”他忽然放低了聲音,語氣也認真起來,“下個月我回國,準備去趟湖南。”
“……”
“小沁祭日到了,我去看看她。如果你有空的話……咱們聚一下?”
唐蘅皺著眉,輕聲應道:“再說吧。”
蔣亞笑了笑:“好。”
真稀奇,蔣亞竟然舍得回國了。印象里這人出國六年,只回國了一次——還是去香港做項目,根本沒有入境內地。唐蘅甚至一度以為自己再也不會和蔣亞見面,至少,不會在國內見面。至于安蕓,就更是斷了聯系。按說她和蔣亞同在美國,雖然一個東海岸一個西海岸,但總不至于沒機會見面——然而蔣亞說,他們的確沒機會見面。不知道安蕓在忙什麼。
他們仨有個微信群,卻沒人在群里說話。無論端午,中秋,元旦,除夕,都沒人說話。連一句祝福也不必。唐蘅知道這是他們心照不宣的約定,他們不能再做朋友了,天南海北,舊歲新年,他們知道彼此還活在這個世界上,就夠了。
如果不是這次事出緊急,他也不會聯系蔣亞幫忙。
但是蔣亞竟然要回國了?唐蘅盯著屏幕上李月馳的微信頭像,有些發愣。像是約好了似的,舊人舊事嘩啦啦出現在眼前,令他坐立難安。
翌日清晨五點半,唐蘅在酒店門口見到了那位貴州大學研究生。他是連夜開車過來的,神色有些萎靡。
“辛苦你了,”唐蘅把手里的黑色塑料袋遞給他,“就是這個東西……麻煩你回去看看。”
“您懷疑牛奶里有安眠藥?”
“我不確定是不是安眠藥,但作用是令人嗜睡。”
“我知道了。我現在回學校化驗,最快今晚出結果。”
“謝了,出結果馬上告訴我,還有,這事保密。”
“OK。”
男生提著塑料袋返回車里,很快,轎車在唐蘅的視野中消失了。此時天色熹微,幾縷陽光從遙遠的天際線露出來。唐蘅想,又是一個晴天。這是他來到石江的第四天,如果一切正常,他還會在這里待七天。
回房間的路上,又碰見齊經理。他獨自一人站在水池邊抽煙,見了唐蘅,滿臉驚訝:“唐老師,起這麼早啊?”
“睡不著了,出來走走。”
“哎,您這麼年輕,哪有睡不著的,”齊經理笑道,“到我這歲數才真是睡不著了呢。”
“是嗎?”唐蘅也露出一個微笑,“你沒比我大幾歲吧。”
“三十六啦。”
“和我師兄差不多。”
“我就感覺啊,一過了三十五歲,精力明顯不如以前了。”
“你這工作太辛苦。”
“沒辦法,要賺錢嘛,”齊經理摁滅煙頭,無奈地笑著,“老婆孩子都靠我養呢。”
第三個村子比半溪村更遠,山路曲折如腸,這一次,車廂里只有司機和唐蘅兩個人。
轉彎時唐蘅被慣性甩得晃來晃去,他發覺李月馳不在,這越野車的車廂竟然空蕩蕩的。但其實李月馳那麼瘦——說不清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
唐蘅若無其事地問司機:“這兩天小李有事啊?”
“聽說他去重慶送貨了。”
“是嗎。”
“好像是昨天走的吧?”司機的語氣帶些羨慕,“你想嘛領導,他都專程去送貨了,這一趟肯定賺不少。”
唐蘅扯起個笑,沒有說話。他想李月馳就這麼怕被他糾纏?以至于如此費盡心思地躲他,甚至躲到外地去了。其實根本不必如此,他早已不像六年前那麼肆無忌憚,看上的人也好東西也好都一定要拿到手里。
直到下午五點過,他們才完成了走訪任務。這個村子的位置實在偏僻,有些村民早已遷走了,見不到人,只好逐個打電話了解情況。加上山路陡峭,很多地方開不了車,全靠雙腿行進。回到酒店已將近晚上八點,學生們累得東倒西歪,就連孫繼豪也暈車了,半路上吐過一次,整個人都是蔫的。他沖唐蘅擺擺手:“師弟,數據明天再傳吧……我回去睡了……”
“不吃晚飯了嗎?”
“睡醒再說……哦,你幫我給盧玥說一聲,晚上她和可可視頻吧……我真是沒勁兒了。”可可是他們的女兒。
唐蘅應下,看著孫繼豪進了房間。
第13章 你真的不知道嗎
夜十點整,唐蘅關掉電腦,撥通一個號碼。
“王老師,”他這樣稱呼對方,“身體好點了嗎?”
“勞你掛心啦,昨天出院的,沒什麼大事。”
“那就好。”
“這次真是謝謝你啊,小唐,”王山略帶些歉意,“沒想到就在這個節骨眼上住院了,只好臨時把你叫去……怎麼樣,都挺順利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