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再多的也沒有了,”李月馳笑了一下,“我接受不了,這是極限。”
所以他的意思是——
唐蘅抬手,茫然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還是薄薄兩片,除了有些顫抖,一切如常。所以他的意思是,這是他能所滿足他的極限?現在他給了,而他接受了,就結束了。
唐蘅小聲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什麼意思?”
“我不是想花錢換……這個。”
“只有這個,”李月馳攤開雙手,又重復一遍,“這是極限。”
唐蘅愣愣地,仍然反應不過來,不明白為什麼就成了這個樣子。一顆時快時慢的心好像撞在南墻上,轟然一聲巨響,什麼都破碎了、冷卻了。
明明剛才他的手摁上來的時候,掌心是溫熱的。
唐蘅又退一步,說:“我走了。”他的聲音又輕又低,幾乎被此起彼伏的江聲掩蓋。
李月馳還是那麼平靜:“今天謝謝你們。”
不是“你”,只是“你們”。
唐蘅轉身欲跑,李月馳又說:“那個調研你不用來了,會加上你的名字的。”
唐蘅背對他,身體又僵了一下。
當唐蘅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坐在出租車上。車開出很遠了,隔著車窗,還能隱約看見熠熠生輝的長江大橋。唐蘅只望一眼就迅速收回目光,他恍惚地想著自己和李月馳的關系怎麼就成了這樣?他承認他后悔了,就算做不成戀人,哪怕做朋友做同學也可以,只要他還能看見他。
但是現在什麼都沒得做了。從小到大,從沒一個人像李月馳這樣對他——為了撇清和他的關系,李月馳,一個直男,甚至吻了他。這像什麼?像打發叫花子,好菜好飯招待一頓,然后說,你不要再來我這乞討了,多的沒有了。
最要命的是唐蘅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他沒有對他出柜,沒有對他表白,連他的手都沒碰過。他只是想借他一筆錢,讓他不用再挨打。原來在這個世界上,對一個人好,也會成為罪過嗎?
出租車停下,啟動,轉彎,駛上橫跨長江的武漢大道。夜色中看不見江水,只能看見貨輪的點點燈火。唐蘅不知道李月馳去了哪里,也許是回醫院了?他知道在此之后,他大概不會再見到李月馳了,其實他們才認識了不到十天,那些時間像武漢霧濛濛的月光一樣,散落在漆黑的江面上,都成了碎片。
唐蘅捂著胃,額頭滲出些汗珠。他對司機說:“師傅,停車。”
“你怎麼了?”司機立刻緊張起來,“是不是喝多了?”
“沒,但我……”暈車的毛病犯了。
“你等等啊,前面就能停了!”
唐蘅不說話,緊緊按住自己的胃。平時出門他都盡量坐地鐵,或者貼了暈車貼再打車,而今天原本可以坐2號線回漢大,但是太晚了,地鐵已經停運了。
出租車總算停下,唐蘅擰開車門沖出去,蹲在草叢邊干嘔。胃里翻江倒海,偏偏又吐不出來,生理性眼淚涌出來糊了滿臉,別提有多狼狽。
司機等了一會兒,走過來關切地問:“沒事吧?要不要我把你送醫院去?”
唐蘅啞聲說:“沒事,”最終也沒吐出來,唐蘅掏出錢包,“就到這吧,我走回去。”
“啊?”司機說,“那還遠得很嘞。”
唐蘅搖頭,示意不要緊。
這一晚,唐蘅從岳家嘴走回了漢陽大學,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看著路上的車越來越少,店鋪都打烊了,唯獨剩下24小時便利店亮著燈。
他在一家7-11買了礦泉水,喝一半,剩下一半澆在臉上,T恤被淋濕了。繼續走,腳上磨出血泡,一身大汗,T恤濕透了。
到家時手機電量早已耗盡,唐蘅看都不看,精疲力竭地撲在沙發上,沉沉睡去。
也許是太累了,他什麼夢都沒有做。
一覺睡到陽光明媚的下午,唐蘅被保姆的開門聲吵醒。
他摁了摁手機,沒反應,才想起來還沒充電。
“王阿姨,”唐蘅皺眉,“幾點了?”
“四點多啦!”王阿姨連忙接了杯水遞給唐蘅,“怎麼搞的嘛,嗓子啞成這樣,上火了?”
“可能是吧……”嗓子確實沙啞得厲害,不只是嗓子,整個人都鈍鈍的。
“我給你熬點綠豆粥?解暑去火的。”
“好,謝謝您。”
“你這孩子,三天兩頭在外面吃,能不上火嘛,”王阿姨一邊收拾房間一邊說,“今晚就在家吃吧,阿姨給你做好吃的,啊。”
唐蘅起身去衛生間沖了個澡,他把水溫調得很低,整個人清爽許多。王阿姨已經把房間收拾干凈了,此時正在廚房準備晚飯。
唐蘅把手機開機,立刻收到一連串消息。有同班同學的,問他過幾天去不去長沙旅游;有玩樂隊認識的朋友,邀他去看他們的專場演出;當然消息最多的是安蕓和蔣亞,這兩人約好似的,從中午開始,一個短信轟炸,一個電話轟炸。
唐蘅撥了蔣亞的號碼:“怎麼了?”
“操,你還活著啊!”蔣亞罵道,“我倆就差報警了!”
“滾吧,你還有空管我?”
“這話說的,咱是那種見色忘友的人麼,”蔣亞曖昧一笑,緊接著又問,“你嗓子啞了?”
“嗯,”唐蘅說,“吹空調吹得。”
“我靠你不是吧,”安蕓的聲音傳過來,“明天晚上有演出啊!”
“……能不能改成后天?”
“后天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