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噔噔噔爬上懸空的鐵梯,掏鑰匙開門,幾分鐘后,一束光從白房子的窗口射出來。
是一部臺灣電影,沒有顯示片名,導演倒是聽說過,蔡明亮。
也沒有聲音。
李月馳跑下來,喘著粗氣解釋道:“不能放聲音,怕被保安聽見。”
唐蘅愣愣地點頭,完全想不到這一出。
“只能看一會兒,”他說,“五分鐘。”
“哦……”不知道是該看電影,還是該看李月馳。
唐蘅習慣了電子屏幕,總覺得那白墻上的畫面有些模糊,像是小時候他爸用VCD播放的卓別林默片。沒有聲音的電影,的確算是默片吧。唐蘅心中升起一種不真實感,這實在像漫長午睡中的一場夢。
李月馳把煙摁滅,忽然向唐蘅伸出手,四下寂無人聲,唯有投影的畫面一閃一閃,唐蘅愣了剎那,然后牽住他的手。
李月馳輕聲說:“你還真看啊。”
唐蘅迷迷糊糊地扶住他的腰:“那你放電影干什麼?”
李月馳笑了一下沒說話,湊近,忽然吻了唐蘅的嘴唇。這下就真的什麼都看不見了,他像一場鋪天蓋地的雪,淹沒了所有畫面。
他輕聲說:“我真的不知道怎麼談戀愛……但是別人都這樣做,我就也想和你做。”
唐蘅知道自己的臉一定燒起來了,沒眼看,幸好周圍都是黑的。
“你,你選的什麼電影啊?”唐蘅磕磕巴巴地問。
“隨便選的。”
“嗯?”
“名字好聽,我就選了,”他湊在唐蘅耳邊,用氣音說,“《愛情萬歲》。”
電影的確只播了五分鐘。
只是五分鐘,唐蘅感覺自己的嘴唇腫了,不知道明天還能不能去排練……不,不對,這不是最關鍵的。
李月馳鎖好放映室的門,走下臺階,低聲說:“我們回去吧?”
“李月馳,”唐蘅咬牙問他,“你今晚還有別的事嗎?”
“有幾份作業要看。”
“能明天再看嗎?”
“唐蘅——”
“我帶了身份證,”唐蘅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單這麼說還不夠,他甚至從兜里摸出錢包,亮出那張薄薄的卡片,“我們可以……可以……住外面。”
李月馳沉默兩秒,說:“再等我幾天。”
“為什麼?”
“等我發工資。”
“啊?”唐蘅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發工資?李月馳沒錢?可是那件事花得了多少錢呢?開房,買套子,也許還需要一瓶潤滑液……就沒了吧?
“我,我有錢,”太羞恥了,唐蘅垂下腦袋,不敢看李月馳的臉,“不過我還沒買那些……我們可以現在去……”
李月馳卻說:“那不一樣。”
“什麼不一樣?”
他沒有回答,轉而靠過來,伸手在唐蘅后背上撫了撫,像安慰似的。唐蘅知道自己沒出息地硬了,剛才接吻的時候就硬了。夜色像霧氣一樣包裹著他們,四下安靜得只剩風吹樹葉的聲音。
李月馳說:“其實我還有點私心。”
“……”
“發工資那天是我生日,”他的聲音變得低啞,大概也艱難地忍耐著什麼,“這樣我每次過生日,都會想起那天的事。”
第65章 渺小的戀人
十一月初的武漢,溫度仍然捉摸不定。明明前一天還是烈日當頭,唐蘅開著窗戶睡了一夜,早上竟是被凍醒的。
周五沒課,唐蘅蜷縮在空調被里,感覺身體都睡軟了,不想動。
七點鐘時李月馳發短信說他出門了,沒說去干什麼。下一條是洪山區氣象局的降溫預警短信,最高氣溫十八度,最低氣溫十度。
總算有點正兒八經的秋天的樣子。
唐蘅回李月馳的短信:能接電話嗎?
幾秒后他的電話打進來,唐蘅一手抓著手機,一手伸進被窩里,挑開睡褲的褲腰。
“你今天上午不是沒課麼?”唐蘅覺得嗓子有些干。
“去打工。”李月馳那邊很嘈雜,像是在大街上。
“打什麼工啊?”
“輔導班發廣告。”
“給你們那個‘青木考研’?”唐蘅蜷起雙腿。
“不是,另一家。”
“累不累啊?”動作越來越快,氣息也變得有些急促。
“不累——”李月馳頓了兩秒,低聲問,“你在干什麼?”
唐蘅被他嚇得打個哆嗦,悶哼道:“躺著呢。”
“只是躺著?”
“嗯……”
李月馳大概知道了,笑著說,“還有三天,你再忍忍。”
唐蘅把手從被子里抽回來,長吁一口氣:“您真能忍。”
“你怎麼知道我能忍?”
“你都不……不著急的麼。”
“著急了。”
“看不出來。”
“唐蘅,”李月馳輕嘆,語氣略帶無奈,“我在大街上。”
“哦,”唐蘅心里舒服了,把他的話如數奉還,“你再忍忍。”
掛掉電話,唐蘅起身抓了幾張紙巾擦手,然后脫掉內褲,赤著雙腿走進浴室。還有三天就是李月馳的生日,十一月九號,三天,他還沒想好送什麼禮物。
雖然按李月馳的意思,他自己就是禮物了……這話說起來怎麼這麼封建腐朽呢?他覺得這是兩個人的事情,誰都在索取,誰都在付出,他們是平等的。
所以他能給李月馳什麼?
唐蘅沖了澡,換上新睡衣,撥了蔣亞的號碼。
“大哥了,”蔣亞含糊道,“你知道現在幾點嗎?”
“問你正事。”
“有屁快放。”
“如果我過生日,你送什麼禮物?”
“你他媽自己記不住啊!”蔣亞罵道,“今年是找人從日本買的山本耀司,去年是吉他,前年是……是酒?唉我想不起來了。
”
“你想想明年送什麼。”
“那還早呢!”
“想想,送個實用的。”
“干嘛,”蔣亞警惕起來,“你想讓我送……房子?不合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