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蘅一下子愣住:“你什麼意思?”
“啊?我就是覺得那片舊房子很有感覺嘛。”
“哦……”唐蘅低聲說,“的確是。”
林浪走了,她買給唐蘅的拿鐵也涼透了,唐蘅把紙杯丟進垃圾箱,轉身走進漢大南門。她無心的話提醒了他——舊房子,李月馳租的舊房子。
從學校拐進巷子,路過“長愛”,沒一會兒,唐蘅又看見那棟破舊的二層小樓。他爬上生銹的樓梯,發現門上的鎖還是之前李月馳換的那個。一樓的木門也是鎖著的,手一摸,一層灰。
唐蘅跑到巷口的襄陽牛肉粉店,問老板:“你知道這兒的房子怎麼租嗎?”他們樂隊經常來吃飯,都混了個臉熟,老板好奇地問:“你租這兒的房子干什麼?”
“住啊。”唐蘅說。
“哎喲——”老板擺擺手,“那些房子都破得很,又臟,有什麼好住的!我看你是不是想開店搶‘長愛’的生意啊?”
“我真的租來住,我有個朋友……他需要。”
“便宜得很,最多三百塊一間,多了就是坑你!”
“怎麼聯系?”
“你想租哪一間,”老板掏出手機,豪爽道,“我幫你聯系!”
十來分鐘后,唐蘅在牛肉粉店里見到了房東。是位五十歲上下的阿姨,就住在不遠處另一間平房里。她不會說普通話,武漢話的口音又極其濃重,幸虧有老板幫忙翻譯。
不費什麼力氣就談好了,兩百塊一個月,押三付一。唐蘅一口氣付了一年的房租——他甚至想直接把那間平房買下來,卻被房東斬釘截鐵地拒絕了。
約好下午簽合同交錢,房東走了,老板笑瞇瞇地說:“人家還等著拆遷呢,怎麼會賣給你!”
“拆遷?有消息了?”
“八輩子的消息,”老板坐回收銀臺,悠悠道,“這麼大一片老房子,拆起來可是大工程,我看啊,夠嗆。”
就這樣折騰了一整個上午,唐蘅吃一碗牛肉粉,下午,急匆匆地簽了合同,拿了鑰匙。當時房東的兒子也在家,提醒道:“那個門鎖是之前換的,你還是換個新的才安全。”
唐蘅端詳著那枚熟悉的鑰匙,笑了笑說:“不用了。”
房東的兒子莫名其妙:“丟了東西我們可不管啊。”
“丟不了。”唐蘅說完,轉身走了。
他還有不到三天的時間,裝修是不可能了,只好先聯系保潔公司來徹底清掃一通。墻壁上陳年的霉記被砂紙磨平,地面的污垢被清理干凈,就連那扇窄小的窗戶也被擦得明凈如新,整個房間都因此變得明亮了。
又找水管工換了新的水管和水龍頭,買來電熱水器裝在衛生間里,到傍晚的時候,淋浴也有了——雖然這使得衛生間變得更加逼仄。
之后工人們都走了,唐蘅站在空蕩蕩的房間里,一邊打量,一邊思索。還要換個新的頂燈,要明亮,一張新的結實的床,床頭裝壁燈,要看著就很暖和的暗黃色——因為冬天快來了。
還要什麼?飲水機?算了,買大桶礦泉水就好。做飯嗎?也許還是需要一臺電磁爐,但是別再蹲著煮面了,買張小桌子吧,電磁爐放桌子上,吃飯也有地方。唐蘅上前幾步,在心中丈量著各個家具家電的尺寸。他還要買一個掛式空調,如此便可冬暖夏涼。買一張書桌,不用太大,能讓李月馳坐著看書就好。儲物柜——確實沒地方了,實在不行就在墻上釘幾個架子,多少能放些雜物。
對了,床下也可以放東西。
這個房間還是太小、太小了。唐蘅忽然有點無奈,如果李月馳肯花他的錢,他們就可以租一套寬敞的房子,有臥室、客廳、書房,有放得下雙人浴缸的衛生間,有可以坐在一起賞月的搖椅。但是轉念一想,這間房子也足夠他們兩個睡覺、洗澡、吃簡單的食物,窗前也能看到月亮,也能躺在一起看書或者聊天,他們好像變得很小很小,在這個遼闊無垠的世界上,他們是一對渺小的戀人,只需要一點點空間,就能放下很多的愛情。
他還要找人清理掉樓下的垃圾,運一些土過來,撒上青草的種子。從窗戶望出去,就能看見碧綠的草坪,高高低低的樓房,以及夜晚時“長愛”那騷氣的粉紅色招牌。
唐蘅揉了揉自己的臉,覺得這一切都太好了,好得他不敢想象。他忽而又想起林浪的話,如果晚兩年出國,那也就能和李月馳少兩年異國戀。如果他干脆不出國了——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但是既然四下無人,偷偷想一想好像也沒所謂。如果他不出國了,他是不是就能一直和李月馳過這樣的日子?
手機忽然振起來,李月馳的聲音有點悶:“你在哪?”
“我在……呃,在家,”差點說漏嘴了,唐蘅捏了下眉心,問,“你下班了?”
“下班一個多小時了,以為你在忙。”
“是有點忙……”唐蘅抓起出租屋的鑰匙,“我來找你吧。”
“沒事,你先忙你的。”
“我忙完了啊。”
“真的?”
“真的。”
“那怎麼不給我打電話。”
“哎——”唐蘅故意拖長聲音,裝出不耐煩的語氣,“李月馳,你是不是挺委屈的?”
“對啊。”
“好吧,我來找你,”本想再逗他兩句,但他這麼理直氣壯地承認了,又讓唐蘅有點愧疚,折騰一天,的確沒顧得上打電話,“你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