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恭喜啊,什麼學校?”
“芝加哥大學。”
“牛逼!”林浪挑著眉歡呼,“我高中班上的市狀元也在那兒,當老師,聽說一年賺幾十萬美刀呢。”
唐蘅點點頭:“所以你覺得我該怎麼選?”
林浪不語,似乎真的思考了一番,然后她說:“這種offer是可以延遲入學的,對吧?”
“嗯,最多可以延一年。”
“如果你還是放不下樂隊……就延一年試試?”
唐蘅望著她,露出一個平靜的微笑。
“我考慮一下吧。”唐蘅說。
“對呀,畢竟這事兒關系到你的未來,也和家人商量商量。”
不,已經不用商量了。唐蘅聽見一個畫外音般的聲音如是說。
延遲一年入學——可是一年又怎麼樣?一年之后他還是得離開李月馳去美國,那只是拖延問題,而不是解決問題。一年之后李月馳會不會喜歡上別人?會不會有另一個人出現,像他對他一樣對他好?就算這個人不是田小沁,還可能是王小沁,張小沁,都沒有什麼區別。
最有效的方法當然是——早上從家出發來機場之前,唐蘅打開他的筆記本電腦,點進芝加哥大學的錄取頁面。今天是繳交留位費的最后期限。芝大留位費不算很貴,幾萬塊,其實他完全可以先把留位費交上,大不了之后不去。
可是你知道,冥冥中那個聲音又說,你知道這和延遲入學沒有區別,無論早晚你都得做選擇,最重要的是其實你已經選好了,對不對?怕什麼,怕他覺得你有病?但是你愛他,愛怎麼會是病呢?愛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東西。
唐蘅通宵未眠,腦袋木木的,并沒有什麼感覺。
鼠標清脆一擊,他知道,就在那一刻。
他已經決定了。
唐蘅在旅途中睡得很沉,待飛機降落時,一陣顛簸將他晃醒。時近中午,陽光明媚。
他隨著其他乘客走出機艙,行過廊橋,直到進了航站樓,才意識到自己的異樣。已經到三亞了。唐蘅脫掉大衣,還是熱,又脫掉毛衣,只穿一件無袖背心,然后把頭發隨意綁起來,扎成一個凌亂的馬尾。
唐蘅將手機開機,幾條短信接連彈出來,安蕓說你能聯系上蔣亞嗎?海南旅游局說歡迎您來到海南,付麗玲說你先去酒店住著我后天就到。唐蘅在收件箱里劃拉了半天,最后不得不承認,李月馳的確沒有聯系他。
倒也不怪李月馳,他們說好的。唐蘅走出航站樓,被熱烘烘的陽光刺得瞇起眼睛,天很藍,風很暖,遠處有寬大的棕櫚葉輕輕搖擺。昨夜的情形卻近在眼前,唐蘅感到一陣恍惚,此時此刻是假的嗎?他總覺得自己應該在武漢,在那顆冰冷徹骨的水滴里。
李月馳說,我從沒覺得你有病。
李月馳說,我沒有可憐你。
李月馳說,唐蘅……唐蘅。
李月馳緊緊抱住他,力氣大到像要把他摁進他的骨骼里。冬天的夜晚好冷,唐蘅覺得自己的聲音也像結了冰。
“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奇怪?”他環著李月馳,認真地說,“你知道嗎,我相信你沒有和田小沁在一起,可我竟然,竟然怎麼也放不下那些念頭,可能只有她死了我才能不再想——我不是詛咒她。李月馳,有時候我真希望告訴所有人你是我的,但我不想傷害你……有時候我又想把你關起來,或者你把我關起來,都行,這樣就誰都搶不走你了……我是不是很可怕?”
李月馳沒有回答,緊閉的睫毛簌簌發抖,唐蘅不知道他是在害怕,還是在忍耐什麼。
“我只是愛你,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愛是這個樣子,”唐蘅喃喃道,“我們彼此冷靜一段時間吧。”
唐蘅盯著安靜的手機,嗤笑一聲——笑自己的虛偽。嘴上說著“冷靜”,然后假惺惺地跑來三亞,其實只是為了證明自己是“正常人”吧?可他竟然放棄了芝大的offer,無法想象李月馳知道后會是什麼反應,也許會覺得他有病?沒錯愛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東西,但他承認他并不知道好的愛是什麼樣子,他想,也許他給李月馳的,是壞的愛。然而壞的愛也是愛——他怎麼會那麼那麼愛李月馳呢?想不通。
2012年的春節,唐蘅和付麗玲在三亞的新房里。除夕那天晚上,他還是忍不住撥了李月馳的號碼——其實距離他們分開也才十三天。
零點將近,窗外的鞭炮聲震耳欲聾,唐蘅把頭蒙在被子里,電話接通的那一刻,他感覺自己的心臟震了一下。
“李月馳……”忽然有些生疏似的,“是我。”
李月馳的聲音帶一點笑意:“我知道。”
“你家那邊冷不冷?”
“冷啊。”
“我以為你們那海拔高,會暖和一點。
“山里還是很冷的,而且沒有空調。”
“放鞭炮了嗎?”
“嗯。”
“李月馳……”
“怎麼了?”
“我挺想你的。”
李月馳不說話了,唐蘅一顆心臟越跳越快,他厭煩他了?還是他已經無法回答他的話?或許這兩者并沒有什麼本質區別。
窗外的鞭炮聲更加響亮,唐蘅把手機緊緊貼在耳朵上,怕自己錯過了李月馳的聲音。然而,他只能聽見李月馳淺淺的呼吸。
片刻后,李月馳忽然說:“零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