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蘅無所謂道:“你們看著安排吧,實在不行先把我停職,這門課取消了。”
“…”
徐主任沉默片刻,長長嘆了口氣。他臨走時,又不死心地打聽道:“小唐啊,你回武漢準備干什麼啊?”
“您說呢?”
“我是過來人,最后奉勸你一句:三思而后行。”
唐蘅沖他露出一個森然的笑:“放心,冤有頭,債有主。”
徐主任縮縮脖子,夾起皮包撤了。
沒一會兒村長又帶著一眾村干部來到李月馳家,他們倒不像徐主任那樣憂心忡忡,反而個個歡天喜地。唐蘅心里明白,他們巴不得他趕緊走。
“唐老師,這幾天真是辛苦您了!”村長握著唐蘅的手,情真意切道,“我們這窮地方,真不是您該待的!哎,這幾天我們招待不周,以后可能也沒機會見到您了,這樣,我們準備了一點特產,您一定要收下!”
唐蘅說:“謝謝了,不用。”
“唐老師您千萬別客氣啊,您就這麼走了,我們心里太過意不去,您收下——”
“誰說我們以后沒機會見面了?”唐蘅淡淡道,“我會回來的……”
村長神色一凜:“啊?”
“你們這空氣不錯,我打算來這邊上班。”
“哈哈……”村長笑了,“您真會開玩笑。”
唐蘅掀起眼皮看看他,也笑了。
最后村長還是把那幾包土特產留在了李月馳家。他們離開之后,四周又恢復了鄉村夜晚所特有的寂靜。李月馳的母親和弟弟都睡了,唐蘅疲憊地搓了搓臉,扭頭看見李月馳站在門口,肩膀抵著門框。
“你……你看看那些特產……”唐蘅小聲說,“有沒有很貴的東西。”
李月馳點頭,拿來一把剪刀,利索地拆開那些包裹。他翻了翻,說:“就是菌子和茶葉,不貴。
”
“那就好,這些東西我帶不走,你放家里吃吧。”
“我?”
“你不吃麼?”
李月馳挑了下眉毛,像是想說什麼,卻沒說,轉身離開了。唐蘅盯著他的背影,見他轉個彎,出了門。
屋外傳來摩托車啟動的聲音,唐蘅收回目光,起身,緩緩挪向書桌。他的衣服已經徹底干了,李月馳的母親將它們疊整齊,放在書桌的一角。明天清晨就要出發,唐蘅默默計劃著明天的行程——他來李月馳家,除了手機錢包什麼都沒帶,連身換洗衣服都沒有。明天村干部會把他送到縣城的溫泉酒店,他要先取走他的行李,再去銅仁市區。
然后,坐高鐵,回武漢。
六年了,「回武漢」三個字已經變得非常陌生。他想起六年前他在北京做歌手的那一小段時光,那時候他總是頻繁地以「回武漢」為理由向經紀人請假,后來經紀人都無奈了,開玩笑說我們應該把公司搬到武漢。
唐蘅還在走神,門外傳來腳步聲。李月馳進屋,把手里拎著的綠色塑料袋丟在唐蘅懷里。
“這什麼?”
“鞋……”
唐蘅愣愣地打開袋子,里面的確有雙鞋。是村里最常見的一腳蹬布鞋,黑色棉布面兒,很厚很軟的底子。
“你腳上有傷,穿這個。”李月馳說。
“哪來的?”
“找人做的……”
“哦……”
“東西收拾了麼?”李月馳走上前來,掃了一眼書桌上的衣服,似乎答案已經了然于心,“你坐著吧,我來。”
“我沒什麼東西,那兩件衣服明天穿著走……”唐蘅頓了頓,低聲道,“學長,做不做?”
李月馳扭頭看向唐蘅,他什麼都沒說,只是略略垂著眼睛,唐蘅忽然感覺到,他不高興。
唐蘅心想,難道李月馳嫌他的態度太……太輕佻了?可是以他倆的關系,也沒必要裝矜持吧?坦白說,唐蘅的確很想和他做?愛。似乎身體的記憶比大腦可靠很多,他已經記不清很多以前的事,然而當他和李月馳肌膚相親的時候,那種熟悉而安全的感覺,令他覺得自己麻木已久身體正在慢慢變得敏銳、柔軟。
而且他還有一個說不出口的原因——他不知道下次見到李月馳是什麼時候。既然李月馳不愿告訴他,那麼他就自己去調查,然而他并不知道此去武漢將發生什麼。
他甚至想過,當他知道了全部真相,他還敢回來見李月馳嗎?
還有資格見他嗎?
還配見他嗎?
“又在想什麼……”李月馳忽然嘆了口氣,很無奈似的,捏著唐蘅的下巴迫使他看向他。
唐蘅小心翼翼地問:“你生氣了?”
“嗯……”
“抱歉……”唐蘅說,“你不想做就算了。”
“我不是氣這個。”
“啊?”
“我說收拾行李,你說你自己沒什麼東西……”李月馳沉聲道,“你是打算一個人回武漢麼?”
唐蘅愣怔幾秒,眨眨眼:“你陪我?”
“不然呢?我敢讓你一個人回去?”
唐蘅心想,你還讓我一個人過了六年呢。如果不是這次偶遇,可能還會一個人過一輩子。
定了定神,唐蘅問:“那你的店怎麼辦?還有你媽,你弟……”
“店有汪迪看著,我媽能照顧我弟。”
“其實我自己回去沒問題……”
“不行……”李月馳轉過身,硬邦邦地說,“我不放心……”
然后他開始收拾行李,他把衣褲疊得方方正正,動作非常熟練。唐蘅看了一會兒,忍不住問:“你跟誰學的?”他記得以前,他和李月馳的衣服都是胡亂塞在整理箱里。
又想起李月馳好像提過,汪迪是開服飾店的。
李月馳說:“在里面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