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月馳愣了一秒:“這個人是……”
餐廳的名字叫“羅伯特帕克”。羅伯特·帕克,學社會學的都知道,他是20世紀初美國芝加哥社會學派代表人物之一。
然后他們又同時想起,六年前唐蘅放棄了芝加哥大學的offer,與這個著名的學派擦肩而過。
山不轉水轉,唐蘅笑了笑,忽然感到命運的奇妙。
這當下,餐廳玻璃門被推開,一個身穿廚師服的男人走出來。他操著武漢話罵罵咧咧道:“不買!說多少遍了不買房子!你個苕貨*聽不懂嘛,老子拆遷分了五套房!”
然后他掛掉電話,一扭頭,動作忽然頓住。
“你……”男人皺眉,“哎!是你們啊!”
唐蘅遲疑道:“您是襄陽牛肉粉的老板?”
“對啊!你——你是那個唱歌的學生嘛!那會兒你們幾個人總是半夜到我那吃飯!鬼哭狼嚎的!”
“也沒有半夜吧,只是晚了點,”唐蘅笑著問,“這是您開的?”
“對呀,老房子拆了,正好我兒子畢業回武漢,就開了這家——看看,意大利菜!”
唐蘅問:“那還做牛肉粉嗎?”
“肯定嘍!”老板拉開玻璃門,熱情招呼他們,“來來來,再給你們做兩碗!打五折啊!”
唐蘅和李月馳對視一眼,跟隨老板進了店。
意大利餐廳的裝潢果然和當年的襄陽牛肉粉不是一個檔次了,椅子變成柔軟的絨布面,天花板上垂著一盞一盞玫瑰粉的吊燈。唐蘅翻開菜單,看見第一頁“招牌菜品”下一連串的:帕爾瑪干酪雞肉、蛤醬扁細面、番茄羅勒布切塔……
李月馳輕聲說:“跨度挺大。”
唐蘅又有點想笑。
唐蘅說:“老板,您做五份牛肉粉吧,我們打包。”
“哦,還有朋友啊?叫過來一起吃嘛!”
“他們離得遠……您記得吧?還有一個打鼓的,一個彈貝斯的。”
老板爽快道:“記得!那個男孩嘛,染個紅毛,怪得很!那個女孩,天天打扮得像個男的!”
唐蘅沉默兩秒:“……是的,是他倆。”
李月馳在桌子下面捏住唐蘅的手:“以前你總是偷偷去結賬,你說,他還記得嗎?”
唐蘅臉頰微熱:“這就別問了。”
李月馳垂眼笑了笑。
第98章 凌波門
六年過去,漢陽大學似乎沒太大變化。的確,對于一所百年老校來說,六年實在算不上什麼漫長的時間段。
倒是凌波門被修繕過了,唐蘅和李月馳混跡于學生之間,跨出凌波門,迎面而來的便是泛著漣漪的湖水。棧橋自岸邊向湖中延伸,形成一個細細的“回”字,很多學生和游客站在橋上拍照。
天氣實在太好了。在明凈到連云朵都沒有的藍天之下,是浩浩蕩蕩的東湖。湖水呈現出一種比天空略深的藍,有些像海水。
幾個身穿漢服的女孩兒并排站在棧橋上,一個男孩舉起相機為她們拍照。
在她們身旁,一對情侶席地而坐,女孩兒的小腿在空中晃來晃去。
唐蘅帶些感慨地說:“變得這麼熱鬧了。”
李月馳也說:“以前好像沒什麼學生來這兒。”
“嗯,我本科的時候還聽說這兒鬧鬼,輔導員叫我們別來湖邊亂逛。”
“鬧鬼?”李月馳好奇道,“怎麼鬧?”
“說是以前有學生想不開,在這跳湖了……”唐蘅回想著當時聽過的傳言,“后來晚上有人從這路過,看見一個人影站在湖邊,一動不動。”
“……”
“不過以前這兒連路燈都沒幾盞,還真挺有鬧鬼的氣氛。
”
“唐蘅。”
“嗯?”
李月馳抿了抿唇,低聲說:“那個撞鬼的人,看見的不會是咱倆吧?”
唐蘅愣怔幾秒,忽然笑出聲。還真是,當年他和李月馳沒少在這里約會,并且專門挑晚上,圖的是清靜無人,做什麼都不怕被看見。
如果又逢一場夜雨,那就更好了——他們可以撐一把很大的傘,傘面完全將他們罩住,好像世界縮得很小很小,小到只能容下他們兩人。
唐蘅正走神,忽然聽到一聲驚呼:“誒!”
聞聲看去,原來是那個拍照男孩的手機掉出來了,白色iphone非常驚險地落在棧橋邊緣,若是再多幾厘米,一定會落進湖里。
插了銀色發簪的女孩拾起手機,很親昵地抱怨:“叫你別把手機放兜里,你看吧……嚇死我啦。”
男孩笑得憨氣:“那正好換新手機。”
女孩理了理漢服的裙擺,重新擺好姿勢。男孩對著她連拍幾張,然后他們拎起包,走向前方的棧橋拐角,開始拍攝下一組照片。
李月馳碰碰唐蘅的胳膊:“你怎麼了?”
唐蘅說:“我沒事。”
他不好意思承認,剛才那一刻,他是有些腿軟的。
那只小小的白色iphone,實在很像他買過的某款samsung,連砸在地面上的悶響都那麼像,唯一不同的是,他的samsung沒有這樣好運。夜幕下的長江漆黑一片,緩緩流向望不盡的遠方,他不知道他的手機會漂到哪里,又或者,在何處沉底。
唐蘅忽然想起一件事。
他看著李月馳,試探地問:“那些田小沁的照片,你是從哪找出來的?”
可是問出這句話的瞬間唐蘅又開始后悔,也許李月馳在六年前就把那些照片存起來了吧?只需一張u盤就可以,畢竟那些照片太重要了。
至于手機——李月馳會留著一只六年前的舊手機嗎?換句話說,過了六年,那手機難道還能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