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蘅問蔣亞:“你什麼時候回美國?”
“不著急,”夏天來了,蔣亞每天都買一包水煮毛豆吃著玩,“我給導師請了兩個月的假呢——誒,你吃不吃?”
唐蘅推開他的毛豆:“什麼導師準你兩個月的假?”
“老子這幾年都沒休過假好麼!他們過圣誕的時候我都在實驗室干活!”
“你什麼時候畢業?”
“煩不煩——”蔣亞嘟囔道,“順利的話明年春天吧。”
他吞下口中的毛豆,想起什麼似的:“誒,要不我跟你去澳門耍兩天?”
“不行,”唐蘅冷酷拒絕,“我回去了會很忙。”
“你忙你的啊,我自己玩。”
“澳門沒什麼好玩的。”
“我可以去賭場啊,這幾年我爹給我打的錢都沒地方花……”
唐蘅有點頭疼地說:“我真沒空招待你,下次吧。”
“那算了,”蔣亞眼珠一轉,“我跟月馳回貴州吧,上次不是找了貴大的學生給你幫忙,我去請人家吃飯,順帶爬爬山。”
李月馳說:“不方便。”
“啊?有啥不方便?”蔣亞湊過去,欠嗖嗖地學著唐蘅的調子,“學長,我不會添麻煩的啦。”
唐蘅說:“滾。”
蔣亞哼道:“你急什麼,我又不去澳門!”
李月馳盯著他,沉默了幾秒:“我去澳門。”
蔣亞:“……”
安蕓冷笑:“這麼多年了你怎麼還是喜歡當電燈泡?”
“好啊,唐蘅,我真是看錯你了……”
“他真得跟我去澳門,”唐蘅被蔣亞鬧得沒辦法了,只好實話實說,“他現在回不去貴州……村里不讓他回去。”
大概十天之前,李月馳接到了村委會的電話。原來在他們離開的這段時間里,半溪村已經換了新村長,原因當然與孫繼豪受賄有關。新任村長是個剛畢業的大學生,再三向李月馳保證他家人不會受牽連,希望李月馳過段時間再回家。
于是唐蘅破天荒地給徐主任打了個電話,接通第一句,徐主任頗有點戰戰兢兢地問:“小唐啊……你……你手機沒被監聽吧?”
唐蘅想了想:“應該不至于。”
“小唐你可別嚇我。”
“你們那邊怎麼樣了?孫繼豪怎麼處理?”
“哎呦你還好意思問我,”徐主任抱怨道,“我光是寫情況說明就寫了兩個禮拜!”
“然后呢?”
“孫繼豪這個事嘛,我們還是給他爭取了寬大處理的,畢竟這事不光彩,鬧大了實在難看……唉,澳門這邊還好說,貴州那邊就麻煩了!扶貧辦領導說了,務必徹查到底,你說說……”
“怪不得。”
“什麼?”
“村里換了新村長,讓李月馳晚點再回去,”唐蘅頓了頓,“都把港澳通行證給他辦好了。”
“確實,過了這陣風頭再回吧!”徐主任話鋒一轉,“等等!你什麼意思!你要回來了?!”
“嗯。”
“小唐啊!!!”
“怎麼?”
“你回來就好好回來,”徐主任顫抖道,“別惹事了行不行?我一把年紀了真頂不住!你在武漢搞得夠轟動了,回了澳門,就低調一點……”
唐蘅平靜地笑了笑:“你放心吧。”
于是事情就這樣定了下來,蔣亞和安蕓留在武漢,都要過段時間再回美國,而唐蘅和李月馳坐上了前往澳門的飛機。
飛機開始緩緩降落,透過機艙玻璃,可以看見碧藍的海。澳門幾乎永遠是晴天。
目光一轉,李月馳睡著了,睫毛黑漆漆的。
唐蘅抬手,手掌懸在他眼睛的上方,為他遮住偶爾閃進來的陽光。
如果不是飛機飛行時“嗡”的低鳴,以及后方頻頻傳來的孩童喧鬧聲,唐蘅或許會懷疑此時此刻的真實性。他從英國博士畢業后只身來到澳門,在此地孤零零過了兩年,所以即便是做夢,他也從沒夢過李月馳出現在澳門。
夢里,他和李月馳總是在陰雨綿綿的武漢相見。
但澳門這個地方是沒有陰雨綿綿的。這地方要麼刮臺風狂風暴雨,要麼大晴天陽光暴曬,加上海風一吹,只令人大腦空空,仿佛什麼愁緒都忘記了。
所以這里適合旅游,適合購物到頭腦發熱,適合賭博到千金散盡。
唐蘅曾經想過,以后的生活是什麼樣?大概就和其他來澳門工作的內地老師一樣,任教幾年,拿到澳門戶口,貸款買房,賺著高工資,享受高福利,假期時出國旅行。唯一不同的只是他不會找一個內地人結婚。
也許只要時間足夠久,在這個無憂無慮的小島上,什麼都可以忘記,什麼都可以痊愈。
唐蘅還在愣神,手掌忽然被抓住。
李月馳睜開雙眼,把他手掌拉近,在他手心飛速地吻了一下。
還好旁邊座位是空的。
唐蘅雙頰微熱,小聲說:“快到了。”
“嗯,”李月馳朝窗外望了一眼,“澳門現在很熱麼?”
“特別熱。”
“我們住哪?”
“住……住我家啊,”他這個問題把唐蘅問懵了,“你不想?”
“你家就是教師公寓,對吧?”
“對啊。”
李月馳嘆了口氣,有點無奈地說:“那你的同事、鄰居,都會看見你帶著一個男人回家。你也說了,孫繼豪知道我們的關系。”
唐蘅是沒想到這個問題的,換句話說,他根本沒考慮過。
“還真是,”唐蘅說,“那我可太有面子了,去貴州出差拐回來個對象。”
李月馳被他噎了一下:“……不止如此。”
“嗯?”
“你這是去世多年的對象死而復生了。”
唐蘅:“……”
李月馳笑著問:“是不是?唐老師大變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