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馳有些無奈,又很溫柔地說:“嗯,厲害。”
周末的時候,李月馳帶唐蘅回到半溪村。
他母親尚不知曉兩人的關系,李月馳只告訴她,自己和唐蘅是很好很好的朋友。每次回去之前唐蘅都會收很多快遞,然后一股腦帶到村里。李月馳家漸漸有了變化,起初是換上新的燈,房間比以前明亮得多,也顯得寬敞了。后來又換了新的水管,新的電器,新的家具。再后來,唐蘅和李月馳的弟弟說了話。
李月馳的弟弟叫李月鵬,長相和李月馳七分相似,不過稍胖一些,顯得有點憨氣。唐蘅對他說:“我是你哥的朋友。”他遲緩地打量唐蘅,仿佛在回憶什麼。半晌,李月鵬用貴州話含糊地說:“你是手機的人。”
唐蘅沒聽懂,問他:“什麼手機?”
“我哥的……手機。”
“你在你哥的手機里見過我?”
李月鵬呆了片刻,點點頭。
唐蘅把這事告訴李月馳。李月馳沒說什麼。唐蘅再三追問,李月馳沒辦法,只好把那只舊手機遞給唐蘅。沒錯,就是六年前唐蘅送給李月馳的三星。他發給李月馳的短信都好好地躺在收件箱里,點開來看,總是很長很長一段,唐蘅有些恍惚地說:“我那會兒話真多。”
李月馳輕聲接上后半句:“為了省話費。”
唐蘅點開手機相冊的時候,指尖是輕顫的。
映入眼簾的第一張照片拍攝于2012年4月23號,是他拖著箱子的背影。唐蘅想了想,大概是他從北京飛回武漢,李月馳去天河機場接他時拍的。
往后翻,照片的時間越來越早,卻無一例外都是他,或與他有關。
他睡著的時候,他低頭吃熱干面的時候,他翹著腳倚在床上看書的時候,他的吉他,他的藏藍色大衣,他的一撮橙紅的發尾。
唐蘅揉了揉鼻子,把手機還給李月馳,問他:“現在要拍嗎?”
李月馳笑道:“我們去個地方。”
唐蘅坐在后座,伸手摟緊他的腰,摩托車“嗡”地啟動,山風劃過耳廓,唐蘅把臉貼在李月馳的后背上。
隔著薄薄的t恤,他能觸到李月馳緊繃的肌肉和硬邦邦的骨骼。李月馳還是瘦,唐蘅暗自下定決心,以后把他喂胖一點。
摩托車繞過幾道彎,山路曲折,風里都是盛夏所特有的,清新的植物味道。
李月馳把唐蘅帶到一座小山坡。溪水淙淙流淌,陽光透過枝葉的縫隙落在水面上,波紋都變得亮晶晶的。兩人找了一塊石頭,坐著,肩膀和肩膀抵在一起。四周非常安靜,唯有風吹林葉,發出細微的聲響。
唐蘅腦袋一歪,沒骨頭似的靠著李月馳,問他:“你經常來這?”
“高中的時候來這背書。”
“一個人?”
“不然呢?”
唐蘅滿意道:“很好。”
李月馳笑了笑,虛虛環住唐蘅的腰。天地間仿佛只剩下他們兩個,就這樣相對無言地坐了一會兒,李月馳忽然問唐蘅:“你怎麼不穿那個牌子了?”
“哪個?”
“你很喜歡的那個,這里,”李月馳點點他的胸口,“有一顆紅色的心。”
“川久保玲。”
“嗯。”
“以前年輕嘛,而且上班之后總是穿正裝。”
“不上班的時候可以穿啊。”
“一件t恤幾千塊,”唐蘅搖頭道,“沒必要。”
的確,一方面的原因是唐蘅自己已經過了穿潮牌的年紀,而且他又當老師,若是在課堂上和學生撞衫,就太尷尬了。
然而另一方面的原因他沒有告訴李月馳,那就是在他們分開的六年里,每當他無意撞見那顆紅色愛心的logo,總會想起他們初遇的夜晚。
那天晚上他穿的就是川久保玲的白t,后來他把這個牌子的衣服視為幸運衫,再后來……唐蘅覺得不提也罷。
李月馳輕聲說:“你穿那個很好看。”
唐蘅開玩笑道:“我穿什麼都好看。”
“以前,我做過一個夢,”李月馳放慢了語速,認真地說,“我夢見我帶你回來了,就在這個地方,嗯……夢里也是夏天,你穿著那個牌子的白t恤,坐在河邊唱歌。”
“什麼時候的夢?”
“很久以前了。”
唐蘅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掏兜,他記得昨天幫李月馳核完賬之后順手把筆裝進兜里了……果然,他從衣兜里摸出一只紅色碳素筆。
紅色的。正好。
唐蘅低頭,用碳素筆在胸口涂了一枚潦草的愛心:“這樣行不行?”
李月馳失笑:“行。”
然后他平靜地看著唐蘅,好像已經知道自己即將等來什麼。
唐蘅動了動嘴唇,感到喉嚨發癢,也許是因為緊張。
“可能會走調……”唐蘅說,“太久沒唱了。”
“就咱們兩個,”李月馳沖他眨眨眼,“我不告訴別人。”
“那我唱《南方》吧……”
“嗯。”
以前他總是在武漢唱《南方》,但其實這首歌寫的是離開武漢之后對那里的回憶。此刻,他身在貴州,好像總算恰當了。
好在當他順著音調回憶那些歲月時,回憶里的人就在身邊。
“那里總是很潮濕,那里總是很松軟。那里總是很多瑣碎事,那里總是紅和藍……”走調沒有?不知道。算了,能唱出來就不錯了,他曾以為自己再也不能唱歌了。
唐蘅正唱得入神,一串鈴聲突兀地響起。
歌聲被打斷,李月馳皺了皺眉。唐蘅看見屏幕上“蔣亞”兩個字,非常不爽地接起電話:“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