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要如何不死心?
“不打個電話嗎?”顧青藍走下樓梯,聽見自己過分冷靜地說,“我先走了,不用送。”
“……”
陳簡依然把他送到大門外。
顧青藍道了別,走之后又回頭,說“節哀”,又說“再見”,正式得不得了。陳簡一一應了,回去之后,第一時間給手機充了電。
連上充電器,屏幕亮起來,沒多久能夠開機。
手機里五十多個未接來電,還有微信消息,最后一條是凌晨三點,江硯的口吻從最初的“陳先生您堵車了嗎”,帶各種亂七八糟的賣萌表情,變成后來冰冷的純文字,問他,“陳簡,你還來不來了”。
陳簡把消息逐條看完,在微信里打字,打了一行,又刪掉。他拔掉充電器,拿好手機和鑰匙,出門去了。
江硯的住處離他有些遠,但他走得早,開車又快,沒多久就到了。一開始敲門沒人理,江硯不知在不在,很久都沒反應。陳簡的手機沒充幾分鐘,這會兒又沒電了,打不了電話,只得繼續敲。
將近有七八分鐘,門內終于有動靜,腳步聲漸近,門開了。
江硯的臉出現在陳簡面前,面無表情的,蒼白,有不太明顯的黑眼圈。穿戴也整齊,不像剛換好的,顯然是昨天沒脫衣服睡覺。
陳簡進去,反手帶上門。
他們兩個的臉色都很差,江硯先問:“為什麼才來?”
陳簡說出了點事,說完頓了幾秒,補充,手機忘記隨身帶著。江硯并不懷疑他會撒謊,他不是那種花言巧語愛撒謊的人,而且知道陳簡說出事,就一定是比較重要的事。
可理智上能理解,感情上,任誰被放了一晚上鴿子心情都不會好。
江硯懨懨地說:“就這樣嗎?你沒有別的話要說了?”
陳簡說了句抱歉。
江硯沉默片刻,問:“昨晚你是一個人嗎?”
陳簡遲疑了一下,點頭說是。江硯立刻擁抱他,說我相信你,說完趴在陳簡肩頭嘆氣,反過來安慰他,“出什麼事了,看你這張喪氣臉,破產了?以后要我養你麼陳總?”
“……”
“我養你也不是不可以,可到時候你得每天哄我,給我做飯,給我暖床,幫我洗衣服,我叫你什麼你都不許生氣,行嗎,嗯?”
“……”
江硯的懷抱很熱,陳簡僵硬的四肢重新流通血脈,全身漸漸暖了起來。原來他也不是不渴望安慰的,難過時想被安慰,是人類再正常不過的心理需求。
陳簡抬手回抱江硯,輕聲說:“你能陪我去一個地方麼?”
“去哪兒?”江硯問。
“很遠,你沒去過的。”
“……好。”
時隔數年,他的狗死了,仿佛切斷了他和過去的最后一點聯系。而與過去道別之后,余下的生命還很長,長到足夠他從自己的世界走出來,進入新的世界。
無關過去,無關家庭,江硯就是一個全新的世界。
第29章
陳簡外婆家在C市下轄的一個小地方,窮鄉僻壤,沒什麼值得看的景色,在陳簡的記憶里,更是挖掘不出任何一幕值得回憶的畫面。
于他來講,這是母親的家鄉,卻是他的受難地。但是相較于B市,陳簡還是更偏愛這里,又愛又厭,大概就是這種感情。
今年年初的時候,他回來過一次,祭拜外婆,給她的墳立了新墓碑。這邊風俗陳舊,還在施行土葬,陳簡當初料理后事時一切遵照外婆的遺囑,請陰陽先生,做了很多迷信的事,然而當時對“規矩”一竅不通,好在鄰居家阿姨和外婆生前關系不錯,幫忙指點他,省了不少麻煩。
這次和江硯一起回來,陳簡照例給阿姨帶了禮物。陳簡說,阿姨的兒子曾經是他的同學,江硯問老同學不要敘舊嗎?陳簡便說,關系不好,打過架。
江硯再細問,他就不說了。
鎮子里人煙稀少,一片暮氣沉沉,墳地在鎮外的樹林里,陳簡開車過去,親自鏟土,把狗埋在外婆的墳附近。埋好之后,給外婆燒供品和紙錢,跪在墓碑前磕了幾個頭。
江硯對這一切感到新奇,中國的老式風俗是他沒見過的,這樣的陳簡也是沒見過的。在他眼中,陳簡一直是完美和尊貴的代名詞,高高在上,目下無塵,他想象不出這個男人跪在泥土里一臉傷懷的樣子,眼前的一切讓他有了顛覆性的新認知。
說回來C市之前,陳簡并沒向江硯解釋詳細內情,江硯只知道他的狗死了,他的狗對他很重要,所以他要不辭辛勞,開幾個小時的車,從一個地方奔赴到另一個遙遠的地方,把狗埋了。
這原因聽起來不可思議,換個不善解人意的,可能要問一句“你是不是腦子有病”,江硯不至于這麼想,但也感到驚詫,也許因為他對陳簡不夠了解,他們雖然有了最親密的關系,可涉及到家庭、成長經歷,乃至人生規劃,這些深層次的,都沒談過。
陳簡磕完了頭,站起身,和江硯對視一眼。江硯對傳統的祭拜規矩完全不懂,不明白陳簡看他是什麼意思,心想主動一點總沒錯,于是也站到墓碑前,姿態端端正正,作勢要跪。
陳簡一愣,連忙拉他起來,“你干什麼?”
“唔,我不用給外婆磕頭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