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建民文質彬彬略帶斯文的書生氣,排長性格直爽大嗓門,賀少棠禮貌客氣卻又不扭捏雞慫,雙方互相脾氣還挺投緣,胃口大開,一頓飯幾乎吃掉孟家平日里半月份額的掛面和臊子。
酒足飯飽,賀少棠去單元門外抽一根飯后煙。火紅的晚霞灑進門洞,地上一條修長好看的影子。
少棠警醒,瞥見黑影一閃,突然回頭,一把薅住猴孩子的脖領:“小子別跑!”
孟小北哈哈哈笑著,借機一條大腿攀上少棠叔叔的腰,讓對方順勢給他調轉一百八十度,在身上耍了一個夠才放下來。
少棠從軍裝褲兜里摸出一把銅彈殼:“給你帶的。”
倆人在門邊蹲著,悄摸開小會。孟小北跟對方學怎麼拿空彈殼打彈球。
賀少棠從身后攥著他的肩膀和手腕,手把手地教:“彈殼擺對方向,彈頭后屁股沉搭在食指關節窩里,大拇指用上力彈擊,兩米以內百發百中!”
“老子贏煙和黃饃饃都這麼贏的。”
孟小北雞賊地問:“小斌叔叔肯定玩兒不過你吧?你倆誰贏?”
賀少棠輕蔑笑道:“那小狗日的,啥都玩兒不過我,每回都輸,所以特別恨我!”
倆人私下聊起來,頓時又像同輩兩個人,笑得眉來眼去如同兩個使壞的孩子,包藏著只屬于他倆的小小機密。賀少棠酒意微醺,臉色發紅,板寸從發根處洇出閃亮的汗珠。他的軍帽帽檐朝后歪戴在孟小北頭上……
排長后來從孟家出來,腆著肚子,臉色釀出酒紅:“這頓吃得怪不好意思的,讓人家孟師傅破費了,咱的規矩就不該吃老百姓的飯!”
賀少棠扯開襯衫領口扣子,皮帶松開一格,終于松快了。他嘴角輕聳:“不會占他便宜,飯錢我都提前上繳了,還一桶花生油的油票呢。”
排長:“什麼油票?!”
“……”
“你攀人家陽臺?”
“姓賀的,你那天不是跟老子說你去蹲茅房抽煙嗎?!!!”
……
賀少棠當初就是這樣逐步“打入”孟建民家的內部,說起來,他與孟家,真說不好誰是誰扯不斷的幾十年的緣分。
第八章 鳳酒猴煙
那回吃飯只是開始,一回生二回就熟了,再往后來,賀班長逐漸成為孟建民家中常客。
賀少棠每半月出山一趟,開大卡車拉木柴回部隊,再拉半車干糧壓縮餅干蔬菜咸菜各種給養回哨所。他每趟回村,哪怕只有一小時閑工夫開個小差兒,也會溜到隔壁家屬大院,找孟建民喝口小酒。
孟小北也就有機會跟去兵營開開眼界,時不時順一袋壓縮餅干、兩盒高級豬肝罐頭回來,跟小伙伴們臭顯擺,這是別人買都買不來的。
賀少棠從山里出來,曬得黝黑如炭,臉側掛幾道樹枝子劃拉出的血痕,歪戴軍帽。卡車路過大院門口,這人從車窗探出來,用力按幾聲喇叭,早等在廠門口的孟小北從傳達室奔出來,躥上卡車副駕位……
賀少棠穿緊身背心,肩膀上搭一套換洗衣服,拎個盆,捏著肥皂,身后拖一只跟屁蟲。
孟小北抱著少棠的后腰,像個賴吧唧的大蟲子,不好好走路。
少棠閃開:“別抱我,好幾天沒洗澡,身上臭的。”
小北說:“臭嗎?我辨別一下……嗯,你一身的狼尿味兒。”
少棠哼道:“狼尿?都是你上回尿的吧!”
孟小北脫得光溜,趿拉著少棠的大號拖鞋,啪啪地踩水,少棠寵著小孩,光腳進澡堂子。孟小北在一群高大健壯的裸身大兵之間鉆來鉆去,滿頭泡沫亂蹭,然后被賀少棠拎起來,坐在對方后脖頸子上沖澡,坐得高高的。
有年紀大的戰友開玩笑:“誰啊這是,整天帶著,你兒子啊?”
賀少棠表情很跩:“可不是我兒子麼。”
戰友逗樂說:“少棠,你小子毛兒長全了嗎,你能有這麼大一兒子了!”
賀少棠回身一瞇眼:“小北,告兒他們,是不是我兒子?”
孟小北關鍵時候特會來事兒,突然從身后抱住賀少棠,親親熱熱往后腰上一靠,對周圍人酷酷地小眼一瞇,意味不言自明。
大家伙眼冒羨慕嫉妒:“這也就是孟師傅家忒襯兒子了,白饒給你一個。”
營房澡堂水聲嘩嘩,白氣繚繞之間全是濕漉漉人影,在孟小北眼里就是一群當兵的大白屁股,沒任何區別,他只能辨認出少棠的屁股。少棠平日野在山里,脖頸手臂小腿都曬得黝黑粗糙,唯獨中段是白的,暴露原本膚色。臀部常年不見光,也沒人碰,尤其白皙細膩。孟小北忍不住就上手摸:“你大腿和小腿都不像一個人的!”
少棠頭發濕漉漉的,眼睫毛上映一圈很好看的水霧:“摸什麼?別亂摸啊,摸你一手毛!”
孟小北:“你腿上這麼多毛?”
少棠很有范兒的笑:“是爺們兒都這麼多毛。”
孟小北低頭尋覓自己的爺們兒氣概,啥也沒找到,他身上光溜溜的,還沒發育呢。
從后面看過去,一團霧氣之中,少棠豐滿結實的白屁股著實醒目、耀眼,色差太明顯,看起來甚至有些滑稽,令人印象深刻。
四周喧嚷,沒外人聽見,孟小北突然叫了一聲:“棠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