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孟建民瞅了小北一眼:“你懂得還不少……少棠可能也回去。”
“他家本來就在北京,他要調回北京軍區的部隊。”
孟小北那晚伏在小書桌上,在作業本上專心畫小人兒,發展他的業余興趣愛好。也不知怎的,心里被一股氣血涌著,腦海里就涌現那天在水潭邊小樹林里看到的兩個人,就畫了下來。
少年時代的腦構造與記憶世界是奇妙的,總有一些東西,令人印象極其深刻,揮之不去。拿孟小北來說,他童年記憶中最好吃的一頓飯是深山哨所里一頓狗肉火鍋,他最快樂的少年時光是和少棠一起在水潭洗澡、山上唱歌放羊,他記憶里最受震動且隱秘不可宣揚的場面,就是在樹林里看到兩個男人光屁股貼在一起。
他的年紀還沒有明確的性意識,無論異性或是同性親密行為他都不理解,純粹只是忘不掉那個場面,深深的奇妙的刺激,又不敢對別人說。換句話說,那倆男的到底干嘛玩兒呢,玩兒得很爽嗎,他就沒弄懂!即便沒懂,那場面大約是怎麼干的,他清楚地記下來了!
對干爹他也沒好意思說,在紙上亂涂亂畫兩個男人的裸體,腦里胡思亂想兩頭野豬如何拱大腚呢?然后又趕緊將那張紙撕得粉碎,丟茅坑眼兒里沖掉了。
那個裸男的下半截畫的,太像那天晚上,從身后瞅見的他干爹的好屁股。
燈下。
好像很白。
好就好在,半遮半露。
……
第十八章山丹丹
孟小北心里有了小九九,他小干爹那邊兒也沒過消停日子。
賀少棠決定調回北京,也不完全因為他干兒子孟小北,沒聽說過老子追隨兒子走的。
他小舅賀誠打過好幾趟長途電話,在電話里找他談人生理想,談出路前程。賀誠那個人,既開明又精明,很會揣摩年輕人的心,具體也不知怎麼威逼利誘的,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總之少棠最后屈服了。
他這年紀,站在人生岔路口上,他早晚要挪窩,也不能在西溝混吃混黑一輩子。就連孟建民都知道給兒子尋出路找個奔頭,少棠自己也懂人事。
少棠臨回北京前一個月,村頭玉米地旁邊,再次遇見他的老熟人段紅宇。
段紅宇仍梳一頭朝天刺著的不服帖的黑發,帥氣的一張臉,透著洗脫不掉的渾賴稚氣,邪帥邪帥的勁兒。
少棠皺眉一瞧,紅宇單手撐一只拐,挺帥一個少爺,不幸一條腿瘸掉了!
這人終歸因為去年夏天那一場工農武斗,被一群村民用大砍刀把腿砍傷,當時送到縣城醫院治腿。小地方手術條件有限,耽誤了,從此走路不太利索。廠里職工背地都說,活該,鬧騰唄,報應!這回成一只瘸腿公雞,三條腿就他媽剩兩條腿了,看這廝還能怎麼禍害!
段紅宇歪著脖冷笑:“少棠,咱哥們兒好久沒見。”
少棠點點頭,遞過一顆煙,對方落魄,心里也怪不落忍,畢竟從小看大的。
段紅宇費力跩了幾步,走上跟前:“哥們兒都聽說啦,你也要回北京,調到你小舅舅那兒當官?咱倆前后腳一起走啊,終歸還要一條路!”
少棠不置可否。他舅跟他談過,是念軍校進總參,還是去軍區基層,還沒個準譜。
段紅宇笑容里夾雜一絲苦意、不忿、不甘心:“賀少棠,咱倆認識這麼多年,你可真忍心!”
“你這人心最硬了!”
“眼瞧著我折一條腿,你不管我,混蛋。”
“那天我都看見了,你護著個孩子跑了,那孩子忑麼是你親爹啊,他是你祖宗啊,你跟抱祖宗牌位似的死抱著那小子?!”
段紅宇心里計較的甚至都不是自己折一條腿,他反正回北京照樣是海淀軍區小霸王,他怕過誰?
他在乎的是他出事那天,被一群人拿大刀片子追砍,他眼瞅少棠從他身邊不遠處殺開一條血路,卻不是飛身英雄救“美”來搭救他這個倒霉蛋,是奮不顧身救別人去了!
少棠口氣帶嘲:“真對不住啊,那天……真沒想到你能受這麼重的傷。”
段紅宇一撇嘴:“哼,你不是沒想到,你是沒長那心。”
少棠揶揄對方:“你丫不是很能打麼,你不是海淀大院以一敵六麼!”
段紅宇垂頭喪氣:“虎落平陽被幾條狗追!”
賀少棠由衷說了一句:“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了,該長長心了!以后別混鬧了,去部隊歷練歷練。”
段紅宇挖苦道:“你都被人民軍隊折磨歷練成這副德性,我還是拉倒吧。”
也是離別傷感,就好像鳥將離巢,對西溝這蠻荒地方竟也生出一絲惆悵,對故舊之交也生出憐憫。賀少棠迎著夕陽,橘紅色霞光在半邊臉鍍上金色光彩,臉龐線條驀然柔和,挺好看的,比三年前剛穿上軍裝時,更顯成熟穩重,很有男人味兒。段紅宇盯著這人看了許久,眉眼流氣之間突然柔軟:“少棠……我問你句話,你可要老實說,甭來假招的再騙我。
”
少棠:“嗯?”
段紅宇說:“咱倆從小一個院長大,當年在皇城根腳下一起打過架,砸過車,砍過人,現在年紀大了,才生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