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少棠:“過幾年就該猴急了。”
小北:“干爹,我看你挺猴急的,你那條棉被那麼破,要不然把我這個好的換給你,你娶媳婦用?!”
賀少棠咬著煙一笑,口氣更加的跩:“我真用不著!老子赤條條一毛兒都沒有,你看著吧,也有姑娘上趕著樂意跟我好!”
小北壞笑著問:“干爹,你那個文藝宣傳隊的小耿阿姨,怎麼樣了啊,沒跟你一起回北京啊,那可怎麼辦?”
旁邊小斌接茬兒,拿手狠狠一指,表情充滿嫉妒恨:“孟小北你土鱉了吧,什麼文藝宣傳隊啊,我告訴你吧,那小子在北京還有人呢!部隊文工團的,漂亮著呢!”
孟小北心里琢磨了,少棠竟然還有呢,部隊文工團的……
老式綠皮大火車,在鐵道上轟隆隆地啟動,拉著響亮的汽笛,冒出滾滾黑煙。
座位是面對面的六人一小桌,孟小北霸住桌子,一路啃著少棠給他帶的好吃的面包和餅干,充滿對新生活的向往。
再說他們這一撥人回來北京以后,稍事安頓,開始解決最根本的衣食住行問題。
畢竟,對于孟家人來說,家里猛地多出一個能跑會鬧要吃飯的大孫子出來!
賀少棠先期將孩子送到,然后回部隊報道去了,跑各種手續、關系,輾轉就是若干天。等他假日再去到孟家,一踏進這家門,發現小北竟然還沒安置好——這孩子沒地兒住了!
少棠提著煙酒,一進孟家大門就驚著了,孟家不大的兩間屋里,滿滿堂堂站了有不下十一二口子人!
賀少棠一身白襯衫和軍褲,初見面收斂含蓄,向各人點頭問好,很端莊穩重。
廚房油煙嗆口,過道人來人往,里屋窗口掛一大串山東大蒜頭。
孟建民的大妹妹,家里管事兒的“大拿”,嗓門最大的,回頭一看是他,問:“這就是那個,那個,小北這就是你那個叫‘干爹’的叔叔?……噯,他不是要跟你一塊兒來咱媽家里住吧?!”
少棠一聽趕忙撇清:“我不住您這兒……我住部隊宿舍。”
這等于是孟小北的大姑。
小北他親爹有四個妹妹,因此孟小北還有二姑、三姑和小姑!
少棠往屋里這仔細一尋麼,心想,真可以的,孟家當真人口興旺,孩子真不老少的。五六十年代革命領袖一揮手,人口與生產建設一起實行大躍進,那時候講究人多就是生產力啊,要求多生,鼓勵多生,生孩子你可是為咱國家做貢獻呢。孟家老太太在十年間,一口氣不間斷生了五個,基本上是兩年造出一孩子。
結果咱國家的生產力沒能實現躍進,人口基數呈幾何極數飚飛起來了,這戶平民大家庭就是典型的縮影。
再說孟家情況,孟小北他大姑二姑已經嫁出去,成了家,原本都不會在娘家住。三姑已經談了對象,快領證了很快就要卷鋪蓋去跟婆家住。只有小姑年輕尚無著落。
就這天,恰好,孟小北四個姑姑全在這兒!
大姑帶外孫女過來看姥姥,小女孩乖巧可人疼,算是小北的表妹。
二姑帶外孫子坐在小屋炕上,生悶氣呢,跟老公吵架,跑回娘家住了!
孟奶奶拎著搟面杖,在廚房砧板上用力和面,也生著氣:“建霞俺告訴你,你給俺趕緊自己家去!別在俺這住,俺這沒你住的地方!”
二姑坐炕上懶懶地不挪動:“我不回去,回去就打,我都懶得跟他打,懶得理他。”
孟奶奶:“懶得理他你也嫁了!兒子都生了,整天打個剩麼?!”
二姑:“煩他,正經的什麼事兒都不干,整天出去瞎跑,回家就嫌我不干活兒。”
孟奶奶:“你倆回家互相嫌去,別礙俺和你爸爸的事。”
二姑嚷道:“我說媽,你還是不是我媽?我是不是你親閨女啊?!”
孟奶奶是老派思想,而且說話直爽潑辣:“俺都把恁嫁出去了!嫁出去的閨女恁就是汪家的人恁還回來趕剩麼?打架恁去他們家撒潑,甭回娘家來撒給恁媽媽看!”
三姑在二廠合作社理發店里燙了個時髦頭,進門來。
剛開放初期女青年最時髦的卷發,照著那時的大眾情人龔雪的頭發燙的。
孟奶奶抬頭一看三姑娘,很烈的口氣:“你咋也回來了?你回來趕剩麼?!”
三姑是個好脾氣,長得細皮嫩肉體態圓潤:“我……剛去合作社燙個頭麼。”
孟奶奶嗓門賊大: “恁燙得這是個剩麼!不三不四的!”
三姑一看形勢不好,坐了兩分鐘溜了,去隔壁樓找她對象玩耍去了。
過一會兒,又一個男人悶著頭摸進門來,叼著煙,趿拉著黑色“片兒鞋”,說話腔調一看就是南城胡同出來的北京土著,可不就是他們家二姑爺。
二姑爺:“建霞……跟我回家去。”
二姑:“你誰啊,甭來我家,我不回。”
二姑爺:“不回你行,你就待這兒吧挺好,你把兒子給我。”
二姑:“你會給兒子弄吃還是弄喝啊?你出去野去啊!”
兩口子當場開吵,你來我往。大姑于是幫著妹妹數落妹夫再幫妹夫教育妹妹兩邊和個稀泥。
孟奶奶拎搟面杖趕二閨女和姑爺:“家里還有客人呢,這像個剩麼事!都給俺回家吵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