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北說:“擠著睡唄!我爺爺奶奶睡大屋那床,我跟我二姑三姑小姑還有二姑那孩子睡小屋床。”
五個人擠一床?
少棠皺眉,想笑卻又覺著不可思議……
當事人反而不以為然,孟小北一擺頭:“這算什麼啊,誰家都這樣!干爹我告訴你,你知道咱們原來西溝的申大偉吧,那個小胖子!”
少棠點頭,知道,那是孟小北的發小、好哥們兒,跟小北前后腳也被家長送回北京了。
小北幸災樂禍地描繪:“還好我們家人都比較苗條,申大偉才可憐呢,他們家都是大胖子,他媽媽和姑姑一個賽一個的胖!他說他夜里起來撒尿,回去之后一看,床上就沒他地方了,一坨一坨肉,連墻角都占滿了,他還要把他姑姑們全都喊醒了,重新排隊,重新擠進去睡!他們一床的人擠著連翻身都翻不過來,哈哈哈哈簡直笑死我了!……”
當時城市里普通老百姓,家里住樓房的,五六口人睡一屋其實常事,艱苦已成生活美德。也就是賀少棠自家是共產黨的土豪高干,自己在家沒這麼睡過,因此覺著無法忍受。
少棠給小北出主意:“你去大屋跟你爺爺奶奶床上睡。”
孟小北一拍大腿,悲憤道:“我奶睡覺打呼嚕!!!”
“我就跟她睡過兩宿,后來實在受不了了,又滾回小屋了!要是能有人跟她過去睡,早過去了,不然為什麼都擠另一個屋呢!”
“我爺爺這麼多年,這日子可怎麼過的啊蒼天啊!”
“就我奶奶那個宏亮,那個震撼,都能趕上干爹你、小斌叔叔、還有廣利叔叔你們仨人兒的呼嚕!……不對,趕上你們全班所有人加一起的音量!”
孟小北從小有表演天賦,表情極為夸張,邊說邊拍著大腿狂笑,心酸苦意之中卻又自帶樂觀豁達的天性,尤擅苦中作樂。
孟小北由衷地說:“干爹,我其實就想跟你睡。”
“跟你睡最舒服了。”
少棠:“跟我為什麼舒服?”
孟小北聲音突然清亮,難得撒一小嬌:“你讓我隨便踹、自由地滾來滾去麼——你腿上毛多,毛茸茸的,蹭腳心特暖和麼!”
少棠心情驀地發軟,忒喜歡這小壞樣兒。
他伸手揉一把小北的刺兒頭,說:“你要是住得不舒服,我給你找個房子住……我有房子。”
孟小北認了個有背景的干爹,他干爹竟然有空房!
第二十章哼哈二將
后來又過了倆星期,賀少棠再來孟家,軍裝褲兜里揣一把穿了繩的鑰匙,直接掛孟小北脖子上,把孟小北鋪蓋卷扛走。
那時的人心單純善良,沒有什麼拐孩子的,互相非常信任。孟小北搬到離奶奶家只隔兩站地的紅廟一處樓房里。
少棠說,這是他的房。
七八十年代計劃經濟,房子全部來自于國家分配,按一個人的工齡、年齡和結婚狀況分房,年輕未婚的一般都沒房。要麼就是家里老輩人留下的房產,沒有其他途徑。
小北問:“干爹,你要結婚啦?部隊分你房子了?”
少棠解釋:“沒有,我媽留給我的。”
房子也是那種天花板很高的五十年代老樓房,屋里簡潔干凈,一個大衣柜,一張書桌,一張床。
在后來數年里,直到他三姑出嫁、孟小北搬回奶奶家住,在這之前,他就一直住在這里。每天早上坐三站電車去上學,放學回奶奶家吃飯寫作業,晚上再回少棠的房子睡覺。
后來更方便了,少棠給他弄了一輛自行車。28車太高,坐上去腳丫子都夠不到腳蹬子,就騎個26女車,每天飛車抄小路近道去上學,十分鐘就到。
就為了孟小北能有一處睡覺的窩,賀少棠是特意去了一趟總參大院,找他舅舅談話,把屋子鑰匙硬要過來。
賀誠坐桌子對面,說:“你住你們部隊大院就行,為什麼非要管老子要紅廟房子的鑰匙?”
少棠說:“我有用,我給我大侄子住。”
賀誠十分精明,而且有職業病:“你大侄子是誰?我怎麼不知道我外甥有侄子,他資料照片拿給我看看,這個人我認識嗎?”
少棠皺眉:“您搞政審呢?我侄子就是我兒子。”
賀誠:“……”
任是賀誠再縝密精明的腦子,一時半會兒也沒弄清這里面的親緣關系,這究竟是哪一號?
賀誠頭個反應就是:“少棠,你還沒處對象呢吧?你在岐山山溝里有人了?……你要是有對象了,對方政治背景可靠,你不用瞞著,老子現在就能給你做主,直接給你開一封介紹信。”
少棠甩了甩頭,也煩,皺眉否認,怎麼是個人都把這事往歪處想了!怎麼都覺得孟小北那小子是他跟溝里哪個小相好的日出來的?!我們爺倆有這麼像麼。
賀誠捏著煙蒂在煙灰缸里畫:“少棠,是這樣……那屋我安排了我的人住,經常進進出出,你弄個孩子進去不方便。”
少棠:“怎麼不方便,你還把兩間屋都給我占了?我兒子就需要一張床。”
賀誠:“不方便,很重要的人。”
少棠沉下臉,跟他舅絲毫不客氣:“這房子算誰的?是不是我媽留給我的?我去西溝沒幾年,我現在回來了,房我還留著結婚娶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