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少棠笑聲沉沉的,是這個年紀男人具有的年輕、強壯和性感:“呵呵……”
孟小貝撇嘴:“你腿毛都把我腳趾頭纏住了,弄我癢癢睡不著了。”
黑暗中少棠笑得曖昧:“還有毛更多的地方呢,你想不想摸。”
孟小北:“……”
賀少棠:“……”
少棠說完驀地也住嘴了,盯著天花板,然后是長達幾分鐘的沉默。
屋里靜得能聽見彼此亂撞的心跳,略微尷尬。
這晚后來,倆人誰也沒再說話,互相轉過臉,背對背睡了。
男人心本來就糙,鬧得困了,倒也沒糾結多一會兒,孟小北悄悄思考哪里毛更多,少棠胳肢窩底下吧?最后倆人都呼嚕呼嚕睡著了。
少棠發覺自己玩笑開過了。這種太浪的話,他能跟小斌說,能跟姚廣利說,但好像已經不適合跟干兒子躺一個床上這樣。為什麼不適合,他自己也說不清。他可以用男人之間的下流黃話跟他那群戰友小兵互相損著玩兒,睡一個大通鋪,壓在彼此身上擰著掐著,可是對孟小北,那畢竟是他兒子輩。
而且有些事很怪,只要在孟家人面前,少棠就是孟小北干爹,說話處事,舉手投足,都是個雄赳赳的爹樣兒;然而只要倆人獨處,在紅廟房子里睡,立刻就睡成了平輩兒,怎麼處著怎麼覺著暖心,想要再掰回父子的界限隔閡,反而讓少棠心里別扭、難受、不是滋味……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
后來得空,賀少棠說話算話,還真帶孟小北去過一趟琉璃廠。這是北京城里特別有名的書畫文玩一條街,民國時候就形成氣候,受文革打擊凋落十年,如今逐漸恢復往日規模。
青磚胡同古色古香,攜著淡雅清風。頭頂瓦檐縫隙處生出一叢叢狗尾草,到處透出老北平時光緩緩流逝的味道。
一家小店挨一家小店,古舊的紅漆木門框,低矮的平房,光線昏暗的店內有賣各種傳統的紙筆墨硯,印泥,鎮尺,筆架。少棠指引干兒子逛了名店“榮寶齋”,孟小北倆眼放出綠光,一頭鉆店里,就舍不得出來……
少棠其實對這些不感興趣,就為他兒子,難得一天休假,就泡在琉璃廠西街這條胡同里了。
他在店里掏出一根煙,店主立馬抬眼皮說:“這位先生您瞧好嘍,我這店里可全是紙,貴著呢!”
少棠攥著打火機出去了,蹲在店外墻根底下,抽煙,等著,一等就是仨小時……
文化人兒用的器具紙張,普通老百姓都不會想到來買,而且很不便宜。
孟小北拎著一大兜子回來,圖畫紙、畫筆顏料、調色盤、畫板……少棠還特意叮囑:“回你奶奶家的時候,別跟他們說這些東西多少錢,記住沒有?”
小北問:“為什麼不能說?”
少棠望著街道上的車流,兩人并肩而行。少棠說:“工人一個月工資才四十多塊錢,你這一趟十幾塊錢就畫畫兒給畫掉了。”
“說了不好,盡量別說。”
“老子對你怎麼樣,你小子將來心里有數就行。”
兩人并肩在路上走,一氣兒走幾站地也不覺得累,心情暢快。孟小北這時仍比他干爹矮一大塊。少棠走路時習慣摟著小北,手臂并不搭小北的肩膀,而是將手掌輕撫著小北的后腦瓢,兩枚手指完全下意識地揉搓孟小北后頸處那兩塊小窩,邊走邊捏固著。
……
要說孟小北在紅廟少棠的房子里住這幾年,他幾乎每天都回他奶奶家吃飯,和自家人關系也還親近。
他四個姑姑,血緣使然,還是很疼這個遠離父母孤身在京的大侄子,不能說不疼愛他。
他大姑婆家是知識分子家庭,從研究學會里拿錢,那時候工資算高的,比普通工人掙得多一倍,不差錢。大姑時不時給孟小北買吃、買穿。從鞋廠排大隊排到一雙鞋,他大姑沒給自己閨女買,把那雙鞋買給小北了,知道男孩子穿鞋特別費。
他二姑,婆家是南城貧民窟的胡同串子,沒錢,也弄不來時髦好東西。二姑知道小北最愛羊肉,周末經常回娘家手里拎一兜子羊頭肉或者羊雜碎,給大侄子做雜碎泡饃湯。買不起上好的羊腿肉,羊雜也是一番心意。
他三姑,每天被孟奶奶催著逼著給孟小北輔導數學。他三姑正好是一名會計,算術沒問題,小學數學不就開個四步方程式麼。
他三姑結婚不到一年,很快就有了兒子。新生孩子公家給補助奶票,一天一瓶奶。他三姑在娘家坐月子,奶水富余,有時會把那瓶牛奶留給孟小北。
每天早上,他小姑被孟奶奶分配任務,去合作社領那瓶新鮮的牛奶。
牛奶原本是留到傍晚孟小北放學回來喝,后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小姑時不時往紅廟的房子跑,非要去給孟小北送牛奶。
他奶奶不讓去,說“你騎車跑來跑去,你累不累!”
小姑平時病病歪歪,就干這事可不嫌累,早上騎著孟家老爺子那輛舊自行車,就去了。
一大早,賀少棠匆匆忙忙從家里出來,胳肢窩底下夾著軍帽,一路走一路系著制服外套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