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媽看見孟小北:“孟小北,你快家去,你們家那個當兵的小叔叔,是有這麼個人吧?好像回來探親了!”
孟小北猛然驚醒,抬頭看著大媽。
大媽用手一戳:“愣什麼呢小子?”
孟小北倒喘了一口氣,扭頭就跑!
大媽在身后喊:“你的大蔥!”
孟小北一個急剎車,笑著跑回來,拎起一捆大蔥,飛奔著跑出菜場。
兩毛錢的一捆大蔥,那真是結結實實很大的一捆,目測有他兩條胳膊扎起來那般粗長。抱著不方便,他就把大蔥扛在肩上跑!跑太野了,麻繩竟然半道繃開,大蔥滾了一地!
孟小北滿地撿大蔥,路過的人都樂他。
他彎腰下去時大腦充血,眼里突然就充起水霧,眼眶潮漉漉的,心里特激動……
奶奶家樓下單元門口,圍著一圈兒鄰居,熱鬧地寒暄,圍著部隊回來探親的人。
正中站的男人,一身華麗筆挺的暗綠色毛料大衣,是軍官制服。大檐帽下是一雙被冷風吹紅的耳朵。
孟小北抱一堆大蔥,怔怔地,遠遠地看著。
那個人,兩手都提著拜年的紅紙包裝的煙酒禮物,背對著他,話音爽朗。都不用看正臉,只看背臉孟小北就認得出來,制服大衣包裹著一副寬肩長腿的好身板,比若干年前更顯穩健威風,穿帥氣的黑皮鞋。
他從側后方看過去,只看帽檐遮不住的耳廓位置特有的彎曲弧度,耳垂的形狀,都能辨認出,這是他小爹。他都魔怔了!
鄰家大媽大爺熱情寒暄:“少棠,回來啦!當兵辛苦吧!”
少棠的聲音:“不苦,您看我現在怎麼樣?”
大媽笑道:“現在比以前看著更好了!有對象了沒?你娶媳婦了沒呢?”
少棠大大方方道:“沒呢,回來娶!”
大媽指著后面:“你家小北!”
少棠回過頭,大檐帽下雙眼含水,笑著。
孟小北低喊一句:“干爹。”
第三十二章隔膜
賀少棠回來北京了,就在這年的大年三十中午,提著年貨上門,給孟家人一個驚喜感動。
家中,孟奶奶激動得,人老愈發念舊情,眼里閃淚花,大巴掌用力拍著少棠的后背:“勺燙啊,你說你,早幾天就回來了,咋今天才來看俺咧?!”
少棠說:“我本來還考慮,年三十來叨擾,不太合適,我是不是應該初二再來?”
孟奶奶:“你想啥時候,隨時都來麼!”
少棠開玩笑:“按你們山東人習俗,不是說初二回娘家嗎?您這兒不是我娘家麼,您說我是不是該初二來!”
孟奶奶高興:“你是俺兒子,這就是你家你不是回娘家!俺瞅不見孟建民,瞅見你就跟瞅見他似的!”
少棠被老太太的巴掌都拍疼了,笑,站得筆直端正,裹著軍大衣的身軀像一桿威武的槍。眉目之間,比若干年前在西溝風流時添了幾分成熟穩重,黑眼珠的神采深邃幽長,下巴刮得干凈,一層淡淡青色。
四年多,年紀長了,官也升了。
孟奶奶拽過寶貝孫子顯擺:“你瞅你干兒子,長這麼高了都,比俺可高多啦!”
兩人周圍站得滿是人,完全沒有悄悄話的空間,孟小北垂著眼,什麼都不說。
少棠說:“都十五了,再長就比我高了。”
孟奶奶說:“俺們家碑碑可棒了,上重點學校!在學校還是文藝宣傳隊的骨干,還是廣播站主持人什麼的呢!”
孟小北耳朵根有點兒紅,埋怨道:“奶——奶!我們那個不叫文藝宣傳隊……我們叫社團……”
少棠注視干兒子,眼中帶笑:“我都知道,他平時老給我寫信,有什麼好事兒都在信里跟我嘚瑟。”
孟奶奶高興,就話特多,因為耳朵漸漸背了,嗓門愈發洪亮:“碑碑,瞅你干爹這個肩章!這個軍裝!多帥氣!多俊啊!”
“碑碑你說是不是!”
“你說你干爹俊不俊?!”
周圍人毫無察覺,全家高聲寒暄。唯獨孟小北沉默,低頭緊抿嘴角,憋著不說話……尼瑪的,簡直太俊了,眼都閃瞎了。
大年三十,依山東人風俗,最重視親情傳統,應該是兒子與父母住在一起過年。孟家三個女兒都成家了,陪公婆過年呢,兒子又不在,少棠在酒桌上自然而然替代了孟建民的位置,坐在孟小北爺爺身邊,陪老爺子喝酒。
少棠舉杯站起來,說,“我替我大哥敬咱爸咱媽一杯酒。”
“再來一杯,這杯敬全家!”
少棠是從那邊兒帶來好酒,“蒙古王”,還有內蒙特產山羊奶酪,奶茶粉,兩件特高檔的羊絨衫,大號給孟家老爺子,小號給孟小北。
暖氣燒得很熱,少棠脫下軍服,一屋子蕩漾暖意。孟小北就坐干爹下首,悶頭吃菜,話極少,問一句答一句。
反倒是他干爹穩得住,席間聊這些年在內蒙當兵的經歷,大興安嶺老林子里執行任務各種趣事。吃飯這工夫不斷有串門拜年的親戚鄰居,每進來一撥人,少棠一定是各方矚目焦點,恨不得要將前前后后經歷對每人都講一遍,大碗大碗喝酒,神情明亮爽快。
孟小北坐得太近,不方便抬頭看,只用眼角余光,偷瞥少棠的鬢角、耳朵、衣領,甚至暗暗凝視對方胸膛緩慢起伏的節奏……
可能是分開時間太久了,這四年,又是孟小北生理和心理產生質的飛躍的發育時期,很多感覺,完全就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