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傍晚,他們從學校大操場某個角落處翻墻進去。
申大偉實在太胖,本來少棠要扛他上去,后來放棄了,怕他進去以后翻不出來憋在里頭,更麻煩了。
校園安靜而優美,他們一路溜過操場,穿過教學樓,摸到辦公樓。
區重點的好學校,校園里有標準化四百米跑道,籃球場,各種完備體育設施,教學樓和大禮堂裝修都上檔次。少棠用眼看著,不由自主摸摸小北后腦瓢:“不錯,真爭氣。”
教學樓二層走廊里,他們找到想看的東西。少棠都驚訝了,完全沒想到,畢竟閑時書信里干澀的交流遠比不上親眼所見的感染力。他緩步走上前,整條走廊寂靜無聲,只聽到他緩慢有力的腳步。墻兩側順序掛著一幅幅玻璃鑲起的畫作,有水粉水彩,有鉛筆素描,還有鋼筆肖像畫和速寫……這是學校學生自己的畫展,一共四位同學的作品,孟小北是其中之一,大部分鉛筆和鋼筆畫都出自他手。
少棠沿著整條走廊走了一遍,看得很慢,在每個標記他兒子名字的畫作面前駐足。
看完一遍沒過癮,這人回過頭又慢慢走了一遍,生怕看漏,神情極其專注……
少棠背身看畫,孟小北在背后看少棠,心口情緒涌動,那種滋味兒無法表達,就是希望自己喜歡的那個人,也能喜歡他。
有一幅畫,少棠一看就樂了,笑完神情又突然嚴肅莊重,站遠開來,凝視欣賞很久。
那畫是鋼筆山水速寫,筆力大氣灑脫,密林深處,山澗流水,深潭寧靜迷人,潭中樹影人影青蔥,隱約還有一尊裸著背部的人形,蹲坐在潭邊,線條略潦草抽象,水中有朦朧英俊的倒影……
少棠沒說話,看了很久,喉結微微抖動。
孟小北也沒說話,也不必說什麼。畫里的一切,就是記憶中的流年,最美好的時光。
這幅畫他其實畫了許多版本,凝聚他成長發育各個時期的感情結晶,而且一幅比一幅更為清晰露骨,交織著鮮明的欲望和感情。交予老師展覽的這張,是最含蓄的,只畫出記憶中背部至腰窩的俊美線條,沒有把屁股和這里那里畫出來。學校相對保守,絕不可能展出他偷畫的那些裸體小黃畫兒……
看完畫展,畫手與畫中主角都還沒說什麼,祁亮那小子又咋咋呼呼的,拽少棠上三樓參觀學校廣播站的小屋,每周五中午是學生電臺時段,有孟小北主持的采訪和點歌。
后來翻墻又出去,幾人敞著大衣,心情熱烈,徜徉在這個城市的街頭,耳畔是呼嘯的北風,臉被刺得通紅,心卻是滾燙的,帶著對真情的渴望。
少棠臉上酒意褪去,眼底含水,唇角掩飾不住地往上翹,像是從心底突然放下了某種沉重的情緒,特欣慰,特高興,又很喜歡,嘴角的小黑痦子愈發明顯,勾得孟小北很想親親這人。
祁亮申大偉那倆人再絮絮叨叨地聊著什麼,這兩人已經都聽不見。
少棠走著走著,展開制服大衣。
這人當時是披著大衣,沒穿上袖子,一撩開,一下子就把身邊的孟小北也裹進來,摟住了。
暖洋洋的氣息,從后心洇到胸口,孟小北低著頭,簡直不會呼吸了,細細的眼皮下,映著街燈,映著少棠的影子。孟小北這時已經不算矮了,一米七冒頭,比他干爹也就低半頭。
少棠也是高興,側過下巴,一手撩開小北的頭發簾,確認似的看清干兒子的臉,看清腦門上很有年代感的疤痕,捧起臉重重親了一大口。
……
這一口親在腦門上,嘴唇柔軟,悄無聲息帶入體溫。
這一吻下去,什麼隔膜仿佛都沒有了,都融化掉了。
少棠親完大寶貝兒的額頭,立即放開人,撩開大步繼續走路,把其余人甩在身后。
可是來不及了,已經被另兩個小壞蛋真真地瞧見了!
祁亮和申大偉立刻炸窩了!
那倆人一路不懷好意地吹口哨:“哎呦孟小北你多大了啊,還讓別人親你!!!”
“孟小北你這種人就長不大吧,跟干爹還整天撒嬌讓你干爹罩著你,真不害臊!回頭我就告訴咱們班女生,你讓別人親了,哼,嘖、嘖、嘖……”
賀少棠沒事人一樣,走在路上表情無比淡定,坦然,不搭理后面那幾個熊孩子扯淡。
孟小北酷著表情,小眼一翻:“你們倆嫉妒了吧?!”
“回家都沒人親你吧?你也讓你爸親你啊!”
他嘴上耍酷,插在褲兜里的一雙手,冒出膩膩的汗。他在褲兜位置悄摸扯自己褲襠,都受不了了,幸福得都快暈了,滿眼飛起小天使的感覺。
祁亮就是羨慕泛酸,眼里流露小小的失落:“我爸又給我換小媽了,五年給我換了三個‘阿姨’,我回家就發現,咦,怎麼又冒出來一個新的女人!……我都是我爸前、前、前任的原配夫人生的孩子了,以后他還記得我是哪個啊?!我怎麼就沒有這麼疼我的干爹……”
孟小北一把摟過亮亮,揉亂對方一頭卷毛以示安慰,一陣嘻嘻哈哈笑鬧,以掩飾自己砰砰亂跳的心肝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