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幾天,孟小北再從美院上課回來,就看見聶卉又來了。聶卉乖巧地坐在他們家沙發上,嗑瓜子,陪馬寶純諞呢。
那一對小情侶鬧別扭沒幾天,聶卉忍不住主動跑回來。她真心喜歡孟小京,而且來孟家登堂入室她熟門熟路,事先不用打招呼,直來直往,沒覺著害臊不好意思。
人家女娃非就愿意來,來了當媽的就招呼著。馬寶純客氣笑道:“吃水果吃水果哈!我們家沒什麼好東西,恐怕你也都不稀罕。”
聶卉笑得挺甜,平時也不擺富家千金的臭架子:“阿姨您真好!我最愛吃這個桃子!”
孟小京說:“媽您就給她,您給什麼她肯定說她愛吃什麼。平常在她自己家都不吃,嘴刁,她正減肥呢。”
聶卉嗔道:“討厭麼你孟小京!說我什麼啦!!”
孟建民在屋里也批評道:“孟小京你別不給人面子啊。”
孟小北進屋,吊兒郎當趿拉著鞋,頭發簾帥帥地一披散,一把抓走兩個大桃子:“都不吃哈?你們不吃老子吃了!”
聶卉笑道:“孟小北,過來給我畫一張寫真!”
孟小北:“小姐,您自己去照相館里拍寫真集去!”
聶卉說:“我給你當免費模特,我長得多好看麼!別人請我,我還不稀罕去呢。”
孟小北瞇眼一笑,轉臉問候他弟弟:“孟小京,那我給弟妹畫一張素描寫真正面半胸像——穿衣服的!你沒意見吧,那我就畫了?”
孟小京拿眼瞪孟小北。馬寶純皺眉:“沒亂叫。”
聶卉抿起櫻桃小口樂了,吃桃子,可沒有反駁“弟妹”二字,也不羞臊:至少孟小北是站她這一頭的。
晚飯一家四口飯桌上還帶一個聶卉。
孟小北嘲笑:“聶卉你是唯一一個贊我媽做飯特別、特別、特別好吃的!你是真心贊麼?你說這話沒覺著臉紅?你沒看我們一家子臉都紅了嗎!!”
飯桌上大家一起笑。
聶卉吃著一大碗臊子面,大眼睛撲閃撲閃,用力點頭:“真的比我媽做得好吃!你們還沒吃過我媽媽做的飯吶!”
飯后孟小北把小屋占用,燈下畫畫。
孟小京沒地方排練,心里不太爽,于是只能擠占他爹媽那間屋。結果就是孟建民馬寶純兩口子,在飯桌旁對坐,大眼瞪小眼,守著兩個兒子各自用功玩兒命。聶卉與孟小京在大屋關上房門,排練參加藝考的朗誦和小品。
門外就聽見孟小京偶爾念錯臺詞,懊喪地一摔臺詞本,走來走去,聶卉安慰這人。兩人為設計某一場哭戲的場景動作,陷入激烈爭論。孟小京對著大衣柜鏡子哭了好幾回合,都無法令自己滿意。可能是太過入戲,陷入悲愴壓抑的情緒,隔門都能聽到孟小京氣息哽咽,胸口抽動著,用嘶啞的聲音傾訴胸中煩悶,也分不清是戲里戲外……
晚上回屋,孟小京一看滿地沾染墨水顏料的衛生紙,頓時拉下臉,面露厭煩。
一團一團衛生紙,遍地開花!
積攢多日的小矛盾,在這一天點燃了導火索。
哥倆同屋最大齟齬,在于衛生習慣以及作息時間。孟小北是夜貓子,擅長點燈熬油夜戰,深夜開始狂冒靈感,設計分鏡劇本的狀態最好;而孟小京早睡早起,清早晨跑練功,開嗓子練聲,背誦小品臺詞。
孟小京說,“孟小北你過日子能過得利索點兒麼?!”
孟小北埋頭伏案:“忙著呢。”
“我不忙?”孟小京說,“你滿地紙滿墻都是墨水,你掃一掃行麼?我這麼多年自己住都沒這麼臟亂過,你來了你就是這屋大爺。”
孟小北早上經常被孟小京吊嗓子吊醒,也憋一肚子怨念:“老子沒在你床頭墻上和床單上潑墨就不錯了!別吵我。”
孟小京拿起笤帚把垃圾全部掃出房間,孟小北說你把我的草稿都掃走了!孟小京說我怎麼知道你哪張是好的哪張是廢紙,我看著都像廢紙。
孟小北煩躁得一摔鋼筆……一桿上好的銥金筆筆尖直接摔劈了。孟小北怒道,操,跟個唧唧歪歪小娘們兒住一屋真他媽煩!老子搬走搬走,給您未來的大明星騰地方,還沒考上中戲呢您比姜文還大牌了!
孟小京說,以后誰能跟你這種邋里邋遢的人過日子,誰受得了你這大藝術家?!
哥倆因為雞毛蒜皮吵架,都是壓力太大鬧的,看到對方那張臉就莫名煩躁。
藝考的艱辛,高考的繁重課業,想要在千軍萬馬之中擠進北京城的強烈志向,就是一重一重壓力壓在頭頂、肩膀上。普通考生這年只需要備戰課堂,心無旁騖,然而對于孟小北和孟小京,前路的各種不確定性,匯聚成這一年最刻骨的心理和身體上雙重煎熬。疲憊,熬夜,循環,睡不安寢。如果藝考不幸失利,全部希望最后只壓在高考上,就憑孟小北那三四百分的文化課成績,怎麼可能考回北京?有何臉面去見小爹?
其他家庭的孩子,每天在學校和同班同學競爭,回到家就撲倒進溫暖的港灣、享受大后方父母的后勤照顧。
孟小北這哥倆恰恰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