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前面的一個漢子,面無表情地起身。
孟小北一抬頭,下意識喊道,“你別走,我還沒畫完呢。”
漢子瞪他一眼:“餓要下車了!”
孟小北:“……”
坐到某站,上來倆西北大學的女生。二女一站一坐,在他斜前方,聊天聲音歡快甜亮。
女大學生說:“噯同學,你畫啥捏?”
孟小北說:“速寫。”
女生挺高興:“那你給我們倆畫一張唄!”
倆人擺好姿勢,沖他笑成兩朵燦爛的大杜鵑花。
孟小北也笑:“噯媽,你倆別這麼看著我,看車窗外,表情姿勢自然自然!”
那兩個女生原本要在省府站下車,就為這多坐了三站地,陪孟小北畫完一張畫。
孟小北揉著發簾說:“不好意思啊,讓你們倆過站了。”
女孩笑吟吟地說:“沒事兒,待會我倆再掉頭坐回去唄!帥哥你畫得真好,能送給我們麼!”
孟小北龍飛鳳舞地簽上名字,把畫送了。
他彎下腰,臉埋在畫紙上,一遍一遍在心里重復,少棠我愛你,我一定去北京見你。
少棠在春節拜年電話里,對孟建民道,我勸不動咱家大寶貝兒,小北就算碰破頭撞南墻,也一定要考北京學校。
孟建民說:“我挺佩服我倆兒子,這心氣和毅力。我當年,倘若有他倆這樣堅定的當仁不讓的目標毅力,無論如何也回北京了……我不如我兒子有本事。”
少棠說:“是你當初給你兩個兒子起這名字,你倆兒子心里就是奔這兩個字來的。倘若有一個考過來了,另一個沒考上,考不上的那個能甘心?哪怕二戰也要繼續再考!”
“我會看人。這倆孩子都不是一般人,將來一定能成大事。
”
大年三十夜,孟小北在家屬院樓下打電話,坐在傳達室小崗亭里,仰望頭頂湛藍色深淵,繁星璀璨。
孟小北在電話里聲音慵懶:“少棠,我正在天上尋覓人馬座,好像距離我的獅子座挺遙遠的。”
少棠低聲道:“別找了,人馬座和獅子座夏天才看得清楚,冬天你找不見。”
孟小北:“你怎麼知道這麼詳細?”
少棠:“……我專門查過。”
孟小北譏笑道:“噯,爹,你多大了?你還看星座書!!”
少棠:“……呵呵,想你就看看麼。”
兩人在電話里低聲笑出來,互相有一句沒一句地擠兌。
孟小北說:“少棠,不好意思啊,我想哭一會兒。”
少棠:“……”
孟小北說:“你甭擔心,我稍稍哭一下,你把聽筒捂上,你別聽,好麼。”
少棠沒有捂上聽筒。
孟小北在電話這頭放聲大哭,嗷嗷得,哭得雙眼在夜風中通紅,喉結抖動。眼前是十年間一幕幕完美動人的牽手的畫面。一個人走在流浪的路上太孤單,偶爾脆弱,男人累了身邊也想有個人陪。那一刻突然明白,有少棠的地方,永遠才是他的故鄉,心之所向。
孟小北哭畢,用力抹掉眼淚,嘴角重新露出笑容,聲音仍然是嚎啕完的沙啞:“哭完了!沒事了沒事了啊!”
少棠喉嚨微哽,不動聲色:“真沒事啊?”
孟小北恢復開朗的性子,爽快道:“真沒事,我是誰啊?我這樣無堅不摧、戰斗的種族!你放心吧。”
“少棠,戶口就是他媽的一張廢紙。”
“我憑自己本事,這個夏天我一定回去見你,不會讓人瞧不起我。”
孟小北掛了電話。
他不知道少棠在電話的另一頭流眼淚了。
第六十七章進京趕考
春節過后不久,開學,孟小北向學校請了四天假,背著他的畫架和書包,包里就是考試用的各種畫筆工具,輕裝簡行。他就像古代那時進京趕考的舉人一樣,揮一揮手向家屬大院大媽大嬸父老鄉親道別,獨自上京。
孟小京的考期在小北之后,就相隔幾天,也要來北京中戲面試,決定一生命運。
孟奶奶為寶貝孫子做了一桌豐盛的考前踐行宴,有四喜大丸子和鯉魚跳龍門。孟小北邁進奶奶家門,就是如魚得水,風流瀟灑,向每個進屋串門的鄰居大嬸站起來熱情寒暄,就是這個家的小地主。他畢竟在這里生活十年。
隔壁阿姨笑著說:“孟小北你可回來了,你奶奶整天跟我們嘮叨你想得都不行了!……你奶奶看著你從小在家里滿地跑,養你長大,孩子養大就飛走了,家里突然寂寞冷清下來,老人真受不了啊。”
孟小北動情地說:“我也想奶奶嘛。”
老太太哼道:“恁想俺剩麼?”
孟小北接話茬吼道:“餑餑,絲糕!……大肘子!……韭菜蛤蜊餡兒大餃子!哈哈哈哈!”
孟小北笑得無賴,在親人面前也很單純,就是個大孩子。
孟奶奶揉著孟小北的頭說:“考畫畫麼,不緊張,啊!考剩麼樣奶奶都最愛你!”
孟小北點頭:“我知道。”
孟奶奶在飯桌上低聲問:“景景也要考?……他要考戲劇學院?就是咱北京的這家?”
孟小北提起他弟,也挺佩服這人的心氣:“孟小京在我們西安話劇院跑了一年龍套了,他有舞臺經驗,拜了老師,他也準備好久,他那幾個小品的臺詞,連我都會背了!”
孟奶奶垂著眼沒說話:“……哦。”
老太太私下悄悄嘮叨:“中戲?中戲那孩子能考得上?!俺就不信他真能考上。”
大姑勸道:“您放寬心,只要您的北北能考上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