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身在床頭柜摸到一包煙,少棠點上,抽一根事后煙。他也想抽,一張嘴。少棠用眼神示意,你手傷口沒好,辛辣煙酒都別沾。少棠笑著遞給他只許抽一口……沒有十年相處,不會有這些默契。
祁亮說:“那時候我在大街上碰見蕭逸,我上補習班,他就在班里給人補課,每天上午下午晚上教好幾個班,也挺辛苦……我操,咱們朝陽一中太可惡了,校長真是孫子竟然把他那套房子沒收了,不給他房子住了!蕭逸在本地都沒有家,難道讓他睡大街,睡天橋上嗎?難不成就只能回杭州老家了嗎,他父母又不理解他,家里人都不要他了!他在一人家里租了一間小屋住……”
“我就說,你與其租別人房子,不如租我們家房!反正我有房,我家一堆房間空著。”
祁亮一口氣解釋得飛快,解釋完自己憋不住樂了,雙手揉臉,臉紅了。
孟小北拼命用肩膀拱亮亮:“嘖嘖,這也算患難之交、雪中送炭啊,哦不對,簡直就是火上加薪!這招可以有啊!!”
祁亮抿嘴樂:“而且,租我房子我免收房租,給我做飯,幫我補課……他也不虧吧?”
孟小北損道:“他不虧,但你更劃算。亮亮你遺傳祁建東,你就是個做生意的料兒,付出了本錢,你一定要撈回利潤。”
祁亮垂眼道:“將來我也不知道怎樣,我也懶得想,走一步算一步唄,至少現在有人給我做飯,洗腳。他比我媽對我還好。”
“我就是……好像離不開他了。”
感情有許多種,并不是每一對伴侶人生道路的詞典里,都有情深似海、愛比金堅、患難與共、生死相依什麼的,那些小說里才有的肉麻浪漫詞匯。
祁亮是有家不愿歸。
蕭逸就沒有家可歸。
這兩個人,又為什麼不能湊到一起?
祁建東偶爾回來一趟,祁亮讓蕭老師躲了,盡量不碰面。
他也不怕被他爸爸撞破,或許心理上對他爸仍然存有抵觸和某種強烈的報復欲望,大不了將來就讓祁建東知道,你們都不要我,我找個男人寵著我、照顧我。
祁亮有手腳冰涼的毛病,夜里嫌被窩冷。蕭老師弄個熱水袋壓在被子里,還勾了一個毛線套子,把熱水袋套起來,怕把亮亮給燙著。這是成熟男人才有的體貼周到,十幾二十歲的大男孩,不懂怎麼疼人。
夜里有時給焐腳,很溫柔。
祁亮“床品”很爛,睡沒個睡相,喜歡蹬被,還就愛抱著人睡。
當抱一個人抱習慣了,后來就慢慢地愈發離不開。
……祁亮從高三開始自己做小生意,開始琢磨賺錢發家。商人的精明頭腦與活躍思想,這玩意兒絕對是有遺傳基因和家庭的熏陶!
祁亮先是轉手賣掉他爸爸攢在家里的各種東西,外貿日用品,或者走私貼牌的家電水貨。從他爸爸那里能撈到什麼,他就賣什麼。祁建東留在抽屜里一摞生意朋友的名片,祁亮竟然大膽到挨個給那些老板打電話,臉皮賊厚,又嘴甜耍賴,到處拉生意機會,后來就開始倒賣進口的BP機,代理零散的電訊業務。
尋呼機那時正火,在國內老百姓之間迅速普及。人眼界開闊了,手里攥的錢也愈發不值錢,越來越多普通人買得起幾千塊的摩托羅拉。大街上幾乎人手一塊,公共汽車上隨便一個人一掀夾克衫,腰里bi-bi-bi一塊摩托羅拉小黑。
祁亮靠這行賺到不少外快。在當年,他就是北京城里一個典型的富二代“倒爺”,在學校不務正業,每逢周末抖著風衣墨鏡上街,拎個公文包,開一輛“突突突”的三輪摩托車,接單送貨……這也是亮亮人生的第一桶金,他日后發家致富的起點。
那晚四人一起,在亮亮家過夜。似乎也有好多年,沒有這樣暢快聊過,把心里很多話都說出來。
蕭逸不沾煙酒,孟小北手傷不能吃發物,結果就是少棠拽著祁亮斗酒,倆人喝掉好幾瓶啤酒。然后就在客廳沙發上打游戲,四人情侶大戰,《魂斗羅》。
孟小北手殘著,用四根食指中指輪流熟練地戳遙控板,仍然牛逼得大殺四方,威風八面,一路嚷著:“少棠少棠棠棠棠,打,打!上邊上邊!你罩上三路,下面那個交給我!!!”
少棠打游戲是不吭聲的,懶洋洋靠在沙發里,嘴角叼一顆煙,眼神都不動,只有手指快速動,但是兩人心有靈犀。屏幕上兩條人影上下交替,互相掩護,開槍行進,配合極其默契。
少棠偶爾伸腳輕踹小北的屁股,淡定指揮一句:“你用那個多方向機槍,我用激光火球發射器。”
孟小北說:“遵命!”
于是兩人迅速就把另兩只對手殺得落花流水,毫不講情面。
蕭老師被祁亮調教了一年,打《魂斗羅》的水平仍然提不上臺面,上場就是彎腰給敵人撿子彈然后被轟掉的。孟小北說“蕭老師你不要這樣,你一上來抱槍的動作就好像一幅畫,圣母瑪利亞抱著一孩子,頭上籠罩一層母性的光環,我都不忍心開槍射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