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孟小京一愣,臉色有些小別扭:“你跟他說什麼。”
聶卉笑道:“怎麼啦?……孟小北不是你哥麼?不能說說啊?”
孟小京皺眉頭:“我還沒有考上,八字兒都沒一撇!……我不想跟家里人說這些,沒考上就嘚瑟,讓人笑話我麼。”
聶卉說:“我也知道你壓力大,我想幫你!孟小北點子多,我就是想問問他對唐山地震那個題目怎麼看,有什麼靈感,他能幫你出個主意!”
孟小京套上T恤,一頭亂發,眼里有煩躁:“你別問他行麼?!……我也不用他出主意。”
聶卉問:“你和你哥有矛盾?”
孟小京嘴角一聳:“沒,我跟他真沒有矛盾。”
“從小就分開了,還沒到青春期什麼的容易矛盾掐架的年齡,就都不在一塊兒長大。各過各的日子,見面也就點個頭,都不知說什麼,我怎麼可能跟孟小北有矛盾?”
孟小京表情平靜,字眼中又好像洇出一股平淡的心酸,讓聶卉聽著,又開始心疼男朋友了。
孟小京確實精神壓力太大,他考取的難度比他哥還要大。他聽說孟小北考得不錯,他不想名落孫山,這一年高考就全部廢掉了,這麼多年夢想和努力付諸東流,將來在家人面前抬不起頭。他更不愿被人說他傍上了金主,找個有錢的女孩野心勃勃地往北京混。男人的自尊也讓他吝惜開口求助家里人,輸給另外那九百九十九名考生,也就等于輸給孟小北,哥倆心里還較著勁。
不一會兒,賓館房間電話又響了。
這回是小北主動打來,令孟小京意外了。
那晚,孟小北就把祁亮家里電話開了免提,一堆人圍著電話機,七嘴八舌,琢磨這小品該怎麼演。
孟小京說:“小組里人很雜,有兩個是老鄉,把男女主角霸占了,搶戲份搶鏡頭,我一人耍單,臺詞都搶不上,群戲就看誰耀眼突出、誰詞多,所以我覺著……我二試沒什麼戲了。”
孟小北說:“孟小京,還沒考你就悲觀?生活里一個人想要搶眼,就不在于說話多少,咱一句就能震了臺下!”
孟小北伸一拇指,牛氣地戳身邊的人:“比如我小爹,少棠,你看他平時話多嗎?他平時無論啥場合,面對誰,往那一坐,氣場夠不夠牛掰、能不能鎮住一群人?!”
“廢話呢。”孟小京都不好意思說,孟小北你就是個大花癡:“我能跟你干爹比嗎!”
聶卉說:“咱們都沒怎麼經歷過唐山大地震,地震那年我才七歲,西安連震感都沒有,沒有生活實踐的考生怎麼演?”
孟小京道:“其實我經歷過,就是……當年歲數太小,我壓根兒沒什麼印象,而且北京也沒塌房子,沒死什麼人。”
孟小北:“其實我和少棠也經歷過,雖然我倆那時留在西溝。”
少棠聲音穩健,在一旁評道:“老師給你們出這種題目,不在于學生是否經歷過。演戲麼,無論是演抗日先烈、地主軍閥,還是小偷流氓監獄里犯人,難道這些行當你們都親身干過?老師考察的就是你們孩子的想象力,模仿那樣一個場景的能力,對吧?”
孟小京道:“少棠叔叔,您說的挺對。”
賀少棠說:“那我就給你講講,當年你和你爸回北京,正趕上唐山大地震,我們這些留在西溝的人,消息完全閉塞,不知道北京父母親戚家人的生死,我們那些天怎麼熬過來的。
”
“廣播里聽說唐山被夷為平地,如同一座人間地獄,墳場,幾十萬生靈葬送廢墟,鬼城里一片哭號……當時廠里工人就亂了,大伙把廠辦工會都包圍起來,手里拿著棍子鉗子,男的喊,女的哭,當時就要開著廠里幾百輛大卡車,幾千人一起上京去挖人、刨人。”
“當時我們部隊,徹夜在廠里維持秩序,戴鋼盔,持槍堵住暴動的工人,一百多瓦高亮大燈泡在桿子上照著。你媽媽和你哥,也站在人群里,那時當真完全不知道,你們爺倆還能不能回來。”
少棠吸著煙,聲音平靜,回憶十多年前兩家人走過的風雨。
孟小京在電話那頭陷入沉默,認真地聽。
“廠領導說,你們看見孟建民他媳婦了嗎,孟建民老婆孩子還在咱們西溝呢!孟建民一定會回來,咱們等孟建民帶他家老二回來!有人說喪氣的話,說你爸爸在北京被埋了、你們倆就回不來了!……小北,你當時回的什麼?”
少棠轉頭看著孟小北。
“我?”孟小北聳肩道:“我都不記得了。”
孟小京在電話那頭著急問:“孟小北當時說什麼了?!”
少棠道:“小北當時沒哭,也沒鬧,一滴眼淚都沒掉,臉上是一種忿怒,倔強,還有堅強吧。”
“你對著那些算是你父輩的老爺們兒,就吼了一句,你爸才被埋了呢!賊你媽的,誰說我爸爸回不來了,我爸一定能回來!我日你們親爹!!!……小北你好像是這麼嚷的?”
電話兩頭的人都樂了。孟小北拍腿大笑,說“還是你北爺爺關鍵時刻最牛逼了”!
祁亮說:“孟小北你這種人,從小就是橫著走的一只大螃蟹,誰都甭惹你!”
少棠笑說:“小北那時特堅強,也特給他爸爭氣。